第55章 留宿 “你別惡心我。”
薛鷙被安置在了二樓的賓舍內。
等送水的堂倌走後, 他才解衣踩進了澡盆,水略微有些燙了,不知是用什麼草藥或是鮮花煮出來的澡湯, 這一盆水呈現出淡淡的褐色, 聞著亦有股好聞的香氣。
旁邊的木架上還擱放著一罐淡粉色的澡豆, 薛鷙拈了一顆放在掌心裡, 打濕後揉一揉, 就成了滑膩膩的糊狀。
這些東西對他來說都顯得頗有些新奇, 平時在寨裡,尤其是夏天, 薛鷙通常像狗一樣跳下河去遊幾圈,就算是洗過了。
過熱的洗澡水燙得他的四肢漸漸酸軟了下來,他磨磨蹭蹭地洗著, 一直到整桶水都變涼。
正當他在澡盆裡冥思苦想, 琢磨自己究竟該用什麼藉口留在這裡過夜時,卻忽然聽見窗外依稀響起了很輕的“滴滴答答”聲。
他終於起身, 摘下架上的毛巾, 一邊擦著臉和脖頸, 一邊走到窗邊伸手去碰。
真的下雨了。
正當他愣神之際, 房門卻突然被人推開了, 薛鷙聞聲回頭, 驀地對上了沈琅的視線。
門外的沈琅愣了愣。
隨即這個人看上去變得有些惱怒, 他伸手將剛開到一半的門又半掩上了:“我不是讓金鳳兒給你拿了衣服了嗎?”
薛鷙這才走到屏風後,拽下架子上那套同樓下堂倌一色的衣裳迅速換上了。
隨後他開啟門, 一言不發地看著沈琅。
“一個澡洗了一個時辰,你怎麼沒淹死呢?”
“抱歉……”薛鷙的目光顯得有些濕漉漉的,聲音很低, “可能是餓了太久,手腳沒力氣。”
“……”沈琅忍無可忍地皺起眉,“你裝什麼?”
薛鷙不說話,顯得很無辜。
沈琅本來還想說些不太好聽的話,可抬眼卻看見了他額角那一小道已經結痂了的傷口,話音一頓,只剩下一句:“你走吧。”
“外面下雨了。”薛鷙理直氣壯地說,“而且我沒地方可去。”
“那是你的事。”
“沈琅……”他低低地叫他。
沈琅看也不看他:“我們好聚好散,多大人了,彼此都別弄得那麼難看。”
薛鷙看著他,沉默了很久,才說:“我不走。”
“沈琅,我不走。”
他們相遇時就沒有什麼所謂“好聚”,一直都是薛鷙一個人在強求,如今他自然也不肯有什麼“好散”,除非他現在就要死了。
“你不走,好,”沈琅要笑不笑地看著他,頓了頓,才道,“那你那個天武寨呢,大當家捨得嗎?”
薛鷙沉默地看著他。
他十六七歲的時候,沒為什麼人犯過傻,更沒有過為那些情啊愛啊哭哭啼啼、死去活來的時刻。
他的少年意氣似乎全然泯滅在了糠核餬口之中,那時候的他以為這世上沒有比填飽肚子更重要的事了。
所以曾經的薛鷙以為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像那些私奔的、投河的、殉情的那樣不清醒、不理智。
可是剛剛有一瞬,他忽然就很想說:“我不要了。”
你和我走吧,不想去天武寨,我們就去找個其他地方,藏起來,什麼事也不管了,就我們兩個人。
可是現實不容許他說出這樣的話,天武寨那群老人是他領上山的,誰都可以叛逃,都可以萌生退意,只有他薛鷙不行。
何況就算他是自由身,沈琅也不會心甘情願地和他走。
“隨你吧。”沈琅終於說,“你樂意留在這裡做堂倌,正好我這裡也缺個幹雜活的。”
沈琅知道他遲早得離開,那個匪寨是他的根,他可以在這裡賴著一天、兩天,但總有一天得回去。
他操縱著那架木輦回到了自己的臥房,要開門時,身後忽然伸出了一隻手替他開了門。
沈琅猛地回頭,才發現這人竟一直悄沒生息地跟在他身後:“誰讓你跟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