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管他。”沈琅冷淡地說,“他願意渴死餓死,是他的事。”
豫王笑了笑,忽然說:“他看上去不大像是普通人。”
沈琅頓了頓,隨口道:“地痞流氓罷了,殿下不必將他放在心上。”
豫王在他側手邊落座:“是麼?你若不方便動手,我叫人解決了他便是了,若只是個普通潑皮,想必料理起來也不麻煩。”
“殿下不必費心,”沈琅道,“小事而已,我自己來。”
豫王盯著他的眼,還是笑:“好,你的事,本王不過問。”
金鳳兒給豫王奉上一杯煎茶,聞著便有股很濃的茶香氣,他輕輕呷了口,便放下了。
“朝廷起封了一名老將,明日便讓他率兵去守邊境。”
“誰?”
“陸驍暘。”豫王道,“很老了,年近花甲。”
沈琅有些走神,只心不在焉地回了豫王幾句話,後者見他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忽然問:“楫舟,你在想什麼?”
沈琅說:“這兩日睡得太多,腦子有些發懵,殿下見諒。”
“那就不說那些了,”豫王道,“近日我又新得了些古董字畫,等你什麼時候得閑,來我府上同賞。”
沈琅笑笑道:“好。”
在他的餘光裡,牆根底下那人終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然後側對著他這邊,一步、一步地離開了。
見他終於走了,沈琅心裡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還有一種莫名的疼癢。像一處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傷口,看起來似乎已經完全痊癒了,但因為被悶得太死,其實內裡正在慢慢地潰爛。
他覺得自己一定也瘋了,否則怎麼會覺得,那個人離開的背影,其實有一點……可憐呢?
酉正二刻,天色才漸漸暗了下來。
薛鷙其實並沒有走,只是躲進了原來的那條巷尾,到了夜裡,他便又回到了那處牆根底下。
他其實知道自己這是腦子又軸住了,知道這樣做既傻又丟人,可薛鷙說服不了自己放手離開。
他也承認自己的腦子並沒那麼好使,他坐在這兒枯想了這麼久,就只想了一件事。
怎麼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沈琅帶回去呢?偷也好、搶也罷,哪怕那個人心裡一丁點也沒他,他也認了。
薛鷙只要沈琅還像以前那樣待在他身邊,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那就很夠了。
坐在這裡的時候,他不想動、也不敢動,怕沈琅一眨眼又跑了。
他就是很不甘心,想不通,也不願意想通,所以腦子一下便寸住了,這裡沒有李雲蔚苦口婆心地來勸解他,因此他就只能一直寸在這兒。
薛鷙把額頭抵靠在膝上,終於在心裡給自己定下了最後期限,等明日一早,他就回天武寨,帶一隊身手最好的土寇來,然後趁夜殺進去,將沈琅帶回家。
沈琅恨他就恨他吧,一輩子都恨他也沒關系,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陣輕微的木輪滾動聲,緊接著他看見眼前驀地出現了一雙腳。
薛鷙緩緩地抬起頭。
“你不想活了,可以往別處去尋死。”
“我沒有……不想活。”薛鷙的聲音顯得很沙啞。
沈琅一隻手抓著木製扶手,微微皺眉:“我不是讓你滾回你的天武寨,為什麼非要在這裡丟人現眼?”
薛鷙覺得他說的話很刺耳,無論是語氣還是內容,但還是下意識地回答:“我把盤纏用光了……”
沈琅覺得好笑:“大當家二十六七的人了,好有出息。”
說完他便同身後的金鳳兒說:“金鳳兒,進去給他包些銀子來。”
兩人說話時,有一陣夜風緩緩吹過,薛鷙忽然又聞見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蘭花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