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記得自己當時還問他:“可你被卸職,他怎麼不幫你說話?”
“傻小子……我也是到現在才知道,在朝堂上,能在你落難時不過來踩上一腳的人,就算是友了,再說我與他無親無故,他又憑什麼幫我?”
幾年後,他又忽然告訴沈琅,說自己寫了封信遞去東都,他聽聞上月豫王被放到了東都,心裡一定不好受,他在朝中就這麼一位“故友”,自然要寄信去慰問。
沈琅那時年紀尚小,纏在一旁要他把自己的名字也寫上。紀秋鴻聞言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這時候他已是五十又五,就是家中最小的孫兒也比沈琅要大了,因此他看向沈琅的目光總是顯得格外慈愛。
他說:“當然寫了你,我說我在臨安得了一個極有慧根的學生,也算是我紀秋鴻因禍得福了……”
紀秋鴻的話還言猶在耳,沈琅看著面前這個原來只存在於老師話語中的豫王,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家師已過世一年有餘。”
“是麼,可惜了。那年他的卷子我看過,字好、文章也好,”豫王道,“我還留了他幾幅墨寶,如今還在我書房裡。”
頓了頓,他又道:“那一回沒幫到他,我心裡一直有憾,好在今日找到了你。”
……
這些年靠著豫王的幫持,沈琅在東都經營了許多買賣,其中包括不少豫王不便露面的生意,這一處抱月樓,倒只是他一個人的營生。
沈琅又慢條斯理地替豫王斟了一盞茶,低聲說:“也不算可惜,他那樣的脾性,升得越高,只怕跌得也越慘,那時候回鄉去,至少還不會殃及妻小。”
“也是。”豫王道,“還有一件事——上京那裡昨日下來一道敕令,要我調動東都各大官府的兵儲,點兵去剿匪。”
“剿什麼匪?”
“說是登封縣那裡有幾窩山匪,與兩淮鹽場中的幾名小吏串通起來,偷運私鹽,那幾個小吏已被正法,那夥匪寇倒是狡猾,被抓的那五個匪寇還沒經拷問,便有四個服毒自盡。好在還有這最後一個,供出了‘天武寨’與‘蝕月谷’兩個寨名。”
沈琅心跳一緊,面上神色有了微妙的變化。
豫王發現了,詢問:“怎麼?你聽過這事麼?”
沈琅搖了搖頭。
“這‘蝕月谷’倒還好些,那‘天武寨’據說如今已聚匪寇三五千眾,在當地可謂燒殺搶掠、橫行霸道、無惡不作。”豫王道,“上邊的意思,是要我出面去剿平了這些匪。”
沈琅沉吟片刻,才道:“那一帶山高谷深,若要剿匪,不僅費時費力,還要折損許多兵力,不值當。”
說完他頓了頓,忽然問道:“是不是北邊邊境又有動靜了?”
“是有些騷亂。”
“他們打算退?”
“聰明,”豫王冷笑道,“他們個個都畏戰,如今恐怕是有人擔憂一旦開戰,北邊守不住、和談又不成,他們總得給自己留條退路。”
沈琅沉聲道:“他們怕是想要用殿下的兵去和那些匪寇們磨,到時候他們丟掉上京來東都,便沒有後方的威脅了。”
他頓了頓,隨後才開口詢問:“那匪……殿下還要不要剿?”
“那一方敕令寫得明明白白,我若違抗,就是抗旨不遵——你怎麼想?”
“打還是要打,至少明面上的樣子得有,”沈琅說,“殿下不妨點個百十人的小隊,每日一去騷擾。”
豫王點頭,隨後又笑道:“我也是這樣想,若上頭問起程序,我只推說東都兵力不足,反過來向上京借調些兵力前來,助我一臂之力。”
“殿下睿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