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低頭,卻見沈琅很忽然地往他手心裡塞了一塊自己的帕子,禾生就像是拿到了什麼燙手山芋一般,嚇得立即便把那塊帕子丟掉了。
可下一刻,他卻又很捨不得地突然蹲下身去,把那塊幹淨的帕子撿了起來,拽在手裡,丟掉也不是,還回去也不是。
“禾生,我想你幫我個忙,”沈琅看著他,緩聲問,“可以嗎?”
禾生微微抬起眼,悄悄覷著他:“什麼、什麼忙?”
沈琅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問:“你想親我嗎?”
禾生一開始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有些手足無措地,磕磕絆絆地:“小師……您別這樣,我……大爺……”
他整個人都有些混亂了。可偏偏沈琅卻並沒有澄清說,方才那句話只是個玩笑話。
“大爺?他已經不要我了,你想親,我就給你親,”沈琅說,“不好嗎?”
“不好。”禾生就快要哭了,他低著頭、垂著手,“我覺得不好。”
“那你偷我的帕子難道就很好嗎?”
禾生頓時又羞得面紅耳赤。
沈琅輕輕嘆了口氣:“誰都欺負我,我再待在這裡,就只有死了。”
“你不能……死。”
“所以我想你幫我,禾生。”他的眼睛看上去有點發紅,薄薄的眼皮垂得低低的,很有些泫然欲泣的意思,“我找不到別人了,只有你。我知道你的心。”
禾生也並不是蠢人,聽到這裡,他終於知道沈琅想讓自己幫的忙是什麼了。
他猶豫著開口:“可是不行,大爺……他會打死我的,我不敢。”
禾生一向是個很內斂,又不大愛說話的人,若沒人搭理他的話,有時候他一天都說不了兩句話。
所以薛鷙一旦有要緊事,總是喜歡叫他和二牛來沈琅這裡送東西、遞訊息。他其實也很喜歡到沈琅這裡來,有時候看見他在桌案邊寫字,他就會故意站在門口,無聲地等,直到沈琅發現他為止。
見他一副很猶豫、很為難的樣子,金鳳兒幹脆走過去,一把拉住他胳膊:“禾生,大爺他已經娶了那個女人,我們哥兒如今留在這寨裡,又算什麼呢?”
“不行,”禾生還是不住地搖頭,“這件事不行。”
沈琅見狀抬起那雙微紅的眼睛,忽然說:“算了。”
“沒事,你也別為難。”他很勉強地笑笑,“我說說而已。”
禾生看著沈琅,分明是這個人在求自己幫忙,可沒有幫上他,他心裡卻覺得愧疚和難過,反倒覺得虧欠了他許多似的。
這寨子裡除了薛鷙和二牛,好多人都覺得他悶、笨,也懶怠和他多說什麼話。
但自從這兩個人來了以後,先是金鳳兒總是在他耳旁叨唸著許多話,然後就是沈琅,他這樣的人……之前有好幾回,卻主動和他搭話,還問他想不想認字。
他其實很想,所以那日才盯著沈琅寫的詩看了那麼久、那麼入迷,可他實在怕羞,也怕讓人知道了他那點“齷齪”的心思,所以根本不敢答應。
有時候他也會覺得,像沈琅這樣的人,確實是不該待在這裡的。
可是他一輩子都循規蹈矩,人生中唯一一次越軌,就是被二牛拉著一塊入了天武寨。沒辦法,那時候都快餓死了,哪裡還管得了什麼規矩不規矩的。
想了又想、默了又默,他才終於鼓起勇氣開口:“我想想……我回去再想想,好嗎?”
“你……別難過了。”
禾生走後有一會兒,金鳳兒才低聲開口道:“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幫咱們。”
“在這山上,除了二牛,我也就同他最要好了。哥兒求他,說不準還有幾分希望,二牛那人倒是腦子活絡,可他很敬仰薛大爺,只怕轉頭便會把哥兒給賣了。”
沈琅眼裡的哀傷和難過已經完全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