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覺得那月是一種冷霜色,山頂上的風略過這片擠滿了人的平地,帶著涼意的秋風使得沈琅的身體有些發冷。
方才出來前,薛鷙就讓金鳳兒跑回去拿衣服了,他給沈琅披上一件略薄的冬衣,然後輕車熟路地握了握他的手,並沒有很涼。
他看沈琅眼裡似乎有幾分倦意,於是問:“累了?要不要回去睡?”
沈琅搖了搖頭。
土寇們都在閑聊,有些則在互猜燈謎,有的字謎眾人都猜不出,於是便拿過來問薛鷙,薛鷙則低頭問沈琅:“我不認字,你猜是什麼。”
沈琅想了想,道:“明字麼?‘金烏西墜、玉兔東升’,一個日、一個月。”
“是明字,”那土寇說,“這是三爺出的字謎,我們幾個只略識幾個大字,竟連這個也猜不出。”
薛鷙見他願意答,便叫李雲蔚再出幾個過來給他玩,這時候,一直混在他們之間吃酒的李崧見狀也過來湊起了熱鬧:“我也知道幾個燈謎,沈師爺要不要聽聽看?”
“你說。”
他說了幾個,每回才說完,沈琅便猜中了,於是他笑道:“沈小師爺好厲害。”
說著又隨手從旁邊桌子上抄起一個杯盞,往裡倒了些酒水,遞向沈琅:“方才見你在席上都沒吃幾口酒,若不嫌棄,和我吃一盞怎樣?”
薛鷙微微皺眉:“他不用別人的杯子。李崧,你要喝酒找別人吃去,他底子薄,不好多吃酒。”
方才在酒席上,薛鷙便已經駁回了他好幾句話,李崧心裡本就有些不舒服了,如今聽他這樣說,更是有種被排擠的鬱悶感。
“阿鷙,你看你,他又不是琉璃燈盞做的,好好的一個男人,還能一碰就碎了嗎?他既是你薛鷙的夫人,咱們又是義兄弟,如今甫一見面,連杯酒也沒敬過,你說像話麼?”
薛鷙剛要張口,便聽沈琅叫金鳳兒去把他的茶拿來,然後他看向李崧,笑了笑:“這幾日身上確實不大爽快,我以茶代酒同李崧兄吃一杯吧,義兄請見諒。”
李崧被他這一聲“義兄”叫得背脊發麻,沈琅笑起來時,似乎是盯住了他的眼,李崧雖久慣風月,可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漂亮、又飽含著欲的一雙眼。
他連忙把手中拿著的酒仰頭飲盡了,心裡忽然有些嫉妒起了薛鷙來。
早知道在豫州地界上做山匪這樣快活,他就該早些帶著親人回來,說不準還能躲過那一劫。
沈琅這個人,看著對誰都冷淡淡的,可不知是不是李崧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個人盯向自己的眼睛時,好像有一種似有似無的引|誘的意思在。
況且看薛鷙對他那副伏低做小的寶貝樣子,就知他段位不如這個姓沈的……李崧在心裡不動聲色地想,這美人若是給了他,自己定能將他馴得服服帖帖的。
都是個殘廢了,也不知道薛鷙到底怕他什麼。
巳時六刻。
薛鷙看沈琅累了,便推著他先回去了。
回去路上,薛鷙見左右也沒有人了,才輕聲對他說:“你其實也沒必要對他那樣,該怎樣就怎樣。”
“我怕你為難。”沈琅說,“他以後總歸還要在這寨子裡住的,他都說了是你義兄,我也不能總對他冷眼。”
薛鷙從他背面探手下去,輕輕摸了一把他微涼的臉頰:“這麼乖?不會是我在做夢吧?”
沈琅抬手在他手背上重重地擰了一下,聽他吃痛地“嘶”了一聲,他笑了笑,口吻很無辜:“是夢麼?”
薛鷙也笑了,罵他:“壞人。”
頓了頓,他又問沈琅:“我要不要和他說你爹孃的事?”
“你說了,到時候他莫名掉進陷阱裡,摔壞了哪裡,傻子也知道是你害的他,到時他不僅恨你,也會恨我。多麻煩。”
薛鷙也是這樣想的:“那不說了。叫他稀裡糊塗地得個教訓也好。”
自從中秋那日之後,李崧便總是有意無意地在沈琅住處附近閑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