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忍不住蹲下身,捧住沈琅那張臉,抵上去,用鼻尖蹭了一下他的鼻尖。
沈琅越是這樣說,他便越是替他覺得委屈。
那天之後,薛鷙私底下也旁敲側擊過李崧一次,後者則一面吃著酒,一面笑道:“那一筆生意做得實在劃算,當時我記得……一共詐了他們家十一萬兩吧,就是那狗官太小氣,只分了三萬兩給我們水寨,不過也很夠了,那陣子我們寨裡日子過得可快活,你是不知道……”
薛鷙打斷他,故意問:“那人質你們就給放回去了?”
“怎麼可能?”李崧笑道,“本來就沒打算讓那兩夫妻活命,那女的倒還算有幾分姿色,大著肚子也別有一番韻味,我原想留她一命,叫她犒勞犒勞我兄弟們……誰知道才一碰她,那男的就跟得了瘋病了一樣,最後被我們幾個兄弟一人一腳給踢死了。”
他一邊笑一邊說,就像是在炫耀什麼豐功偉績:“那女的也是犟,嘴裡一邊罵,一邊朝我們撞過來,一個懷孕的婦人,能有什麼力氣?還不是被我們三兩下又給捆了個結實。”
“然後呢?”薛鷙的心跳很快。
“還能怎樣,她要咬舌自盡,舌頭都咬掉一半了,還是死不了,有人說想看看她肚子裡的崽是男是女,我想反正都要殺了,讓大家夥看個高興,也沒什麼,就叫人把她肚子破開了。”
“也是奇怪,”李崧說,“你說人的舌頭都斷了大半了,居然還能叫得那麼大聲,嘖,我現在回想起來,感覺其實還挺嚇人的……”
“別說了。”薛鷙忽然再一次打斷他。
李崧吃得已有些醺醺然了,見狀還嘲笑他:“我記得你膽子不是很大嗎?怎麼如今還怕起這個來了?”
“死者為大,”薛鷙捏著酒盞道,“以後別說這些了。”
“也是。”李崧嘆了口氣,“我以前也不信報應,你看現在,報應不就來了麼?眼睜睜看著我爹孃的腦袋滾在木臺上,我卻連哭也不敢哭。”
薛鷙終於回過神來。
他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沈琅的臉頰:“怎麼忽然這麼乖了?還真有點不習慣你這樣。”
“你喜歡我和你鬧?”
“那沒有,”薛鷙說,“你不理我,我難受了這麼多天,我難道喜歡受虐麼我?”
沈琅沒什麼表情地說:“我仔細想了想,那個水匪也不過是被人利用的,真正該死的人是那個狗官宋翰清。”
這分明是薛鷙最想聽見的話,可真的聽見沈琅這樣說了,他又覺得這個人似乎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
不過沈琅能想通,薛鷙心裡還是很高興的:“他們兄妹兩個,為著幼時的情誼,和他爹孃對我家的恩情,我必須得留他們一命,這個沒辦法。不過他帶來的那些匪,我會找機會替你一個個地料理掉。”
“好。”
“你真不氣了?”薛鷙還是忍不住問。
“我就是氣,又有什麼辦法?”沈琅看向他的眼神有一點兒委屈,顯得他整個人都更加羸弱了,或許應該說是他的殘缺與病弱本就讓他散發著一股無害的氣質。
“你不肯幫我,難不成我還能拿把刀子捅死他麼?”
他越是這樣說,薛鷙便越是覺得心疼。他忍不住心想,為什麼就偏是李崧呢?若不是他,他真的會把那個人活剮了討沈琅開心的。
於是他頓了頓,而後小聲同沈琅道:“這樣吧,改日我找機會,叫人騙他踩下陷阱,也不至於要了他的命,至於到時候傷的是腿還是手,還是別的什麼,一切全憑天意,好麼?”
“隨你。”
薛鷙捧著他的臉,湊上去狠狠親了一口:“走,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