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鷙聞言立即起身去拿,書篋裡放的都是些很舊的書。
那日沈琅帶在車上的書冊,一部分被那些土匪們留在了泥地裡,一部分則被帶迴天武寨,被他們孝敬給了李三爺。也就是前月,李雲蔚才叫人把這些書本送過來,物歸原主。
沈琅讓薛鷙把書篋開啟,從裡頭翻出本《嶧山碑》,遞給薛鷙:“這是我小時候臨過的,是秦隸,你試試看,先練幾個月看看成效。”
薛鷙翻了翻那書冊,不太滿意:“這什麼符號,不好看,我想學你的字。”
“蓋房前總要先打木樁,”沈琅說,“你們這裡若要起屋舍,也總要先夯土鋪石不是嗎?你要真想把字練好,就不要急。”
“好吧。”
研好墨,鋪平竹紙,沈琅開始教他起筆、收尾,他有意放慢了運筆速度,一共書寫了三次,轉頭仰視站在旁邊的薛鷙:“看懂了麼?”
薛鷙信心滿滿:“懂了。”
說著他坐下來,接過沈琅手裡的筆,剛要動,沈琅就用手背碰了碰他手肘:“懸腕,我剛才不是說過嗎?”
看見薛鷙落筆的那一刻,沈琅嘆了口氣:“你不是懂了?”
薛鷙委屈:“這筆不聽我使喚。”
“逆鋒行筆,有什麼可難的,我不是寫給你看了嗎?”
薛鷙越寫手越抖,他並不是個有耐心的人,要不是怕被沈琅罵,他早把這破毛筆折斷了丟出窗去了。
寫滿了整一頁紙,也挑不出一筆能看的,薛鷙的耐心已然告罄,他嘆一口氣:“唉,我這手怎麼就不聽使喚呢?”
沈琅道:“你落筆也太急,我不是和你說了嗎,下筆時要動腦子,你腦子呢?”
薛鷙放下筆,不高興了:“你看,你又罵我,你和李三字寫得漂亮,那是因為你倆是童子功,誰像我小時候那樣,沒吃沒穿沒人疼沒人愛的……”
說著,薛鷙忽然福至心靈:“咱倆離得也太遠了些,你方才寫字,我都沒看清,怎麼能寫好呢?”
沈琅看了眼擠在他身側坐著的薛鷙,無奈道:“還要怎麼近?”
薛鷙笑著起身,把他從木輪椅上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大腿上:“你這樣寫,我不是看得更清楚嗎?”
腰被一隻粗壯有力的手臂環扣住了,沈琅感覺到身後的人在偷偷嗅他的頸,他不喜歡有人湊在他後頸上,有種討厭的、被侵略的和被凝視的癢。
他為此向薛鷙表達過很多次自己的不滿,可這個人卻從來不聽。
自從沈琅病癒後,薛鷙就不怎麼敢由著性子和他在床上亂來了,因此在鼻尖湊近到沈琅後頸上的一瞬間,薛鷙就控制不住地起了反應。
沈琅當然也感覺到了,他感覺到扣在自己腰上的那隻手臂頓時收得更緊了,噴灑在他頸後的灼燙氣息也令他感覺頭皮發麻。
“薛鷙。”沈琅的語調裡有些惱意。
薛鷙深吸了一口氣:“沒事,不管它,一會兒就好了。”
沈琅掙動了一下,身|下的異物感很明顯,完全無法忽視,他正要張口表達不滿,卻聽薛鷙先一聲開口道:“別動。你先別動。就好了。”
頓了頓,又沉聲道:“你教我寫一下我的名字吧,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該怎樣寫呢。”
沈琅於是只好無奈地提筆、蘸墨,在竹紙上寫下“薛鷙”兩個字,他問薛鷙:“是誰給你取的名?”
“是我大爹爹,”薛鷙的嗓音有些啞,“他去求鄉裡的秀才給我取的,他說鷙是兇猛的意思,我大爹爹從前希望我長大去從軍,盼著我能當個將軍、光宗耀祖,秀才說這像是一個將軍的名,所以我就叫薛鷙了。”
沈琅看著他的名字,忽然低聲:“鷙鳥之不群兮……”
頓了頓,才道:“薛鷙,你該去走正道。”
薛鷙沉默,過了一會兒才回應:“什麼是正道?在我眼裡,能讓兄弟們吃得飽飯,對得起跟我上山的這群人,就是正道。”
他不願意聽,沈琅便也懶得說了,其實他不該說的,這個人是死是活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這世上所有的匪都該死,他根本沒必要勸他。
但是方才那句話是脫口而出的,沈琅管得住自己的腦子,可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算了別寫了,”薛鷙抱著他站起來,“這屋裡也太悶了,我帶你出去透透氣。”
“鬆手,我不要你抱。”
薛鷙用腳撥開屋門,他把沈琅抱得很緊:“反正他們都知道了,沒什麼好遮掩的。而且我想帶你去的地方要走小道,你那把椅子不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