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暗,他也懶得多說什麼,徑直拿麻袋套了兩人的頭,丟進馬車廂裡,嚇得兩個人屁滾尿流,只一個勁地求饒道:“大兄弟,我胡某人與你無冤無仇,你緣何綁我?”
薛鷙看了眼後頭:“二牛、禾生,堵住他兩人的嘴。”
他話音剛落,便聽見另一個又哀求了起來:“大俠饒命,我只是山鄉小鎮裡的走方醫,有時看病也只收幾個銅板的辛苦錢,家裡老的老、小的小,您就算費勁綁我,我妻小也沒有錢財可拿來贖我啊……”
“少廢話,”薛鷙道,“我這一趟是請你們上去替人瞧病,不要你們的銀子和命。”
二牛也出聲道:“用麻袋遮眼也是為你二人好,若上來的路叫你們看清楚了,事後還怎麼放你倆走?”
兩人聽了這話,心裡雖然仍然犯怵,可好歹比方才好些了。
到了寨裡,已是亥時初刻,當空便是一輪皎白的月亮。
一道跟去的二牛與禾生分別取下兩人頭上的麻袋,其中一人連頭也不敢抬,另一人卻四處張望起來:“這……這是哪裡?”
“不想死就別多話!”二牛叱道。
薛鷙在前頭領路,二牛與禾生落在後面盯著,那兩位郎中只得夾在中間跟著走。
片刻後,沈琅屋裡。
屋裡頭點了好幾盞燈燭,邵媽媽、鄭婆婆和金鳳兒都圍在裡邊坐著,看見薛鷙推門進來,才站起身來。
“他今日怎樣?”薛鷙問。
鄭婆婆嘆了口氣:“高熱不退,今日起來就反反複複地燒,我也給他施了針,只是剛退下去幾刻,便又熱了起來。”
有位郎中開口問:“刺的可是大椎、曲池、合谷三xue?”
鄭婆婆點頭。
“那三xue既不管用,不如試試點刺放血。”說著他走過去,看清那榻上躺著的是個年輕男人,因此也不必避諱什麼,直接半蹲下去伸手替沈琅診脈。
“是不是早晚間都咳嗽得厲害?”
邵媽媽忙道:“是。”
前一位郎中摸完脈,另一位便也上前試了試:“有吃藥嗎?”
薛鷙給金鳳兒使了個眼色,後者忙跑出去,用帕子裝了些藥渣回來給兩人看過,兩人討論了幾句後,才低著眼看向薛鷙:“這藥倒是對症的,只不過這位小兄弟常年臥病,脾胃很不好,就有再好的藥,若沒有強健的身子骨撐著,這病怕也難醫治好。”
薛鷙:“你二人只說要怎麼治,治好了,我有重金酬謝。”
“一會兒我給他點刺放血,想必今夜便能退熱,之前那方藥,我再給添一味藥上去,等略好些了,再吃些寬健脾胃的藥膳,明日吃一吃、養一養,想來也就好了。”
另一位也忙點頭道:“是、是。還有一個,若能替他放生些禽雀魚龜,請它們帶走病痛,這倒也是一法。”
這所謂的“放生”之法,薛鷙一聽便嗤之以鼻,可若沈琅果真能轉危為安,就是放生燒紙馬,左右也不過費些功夫的事。
放血時沈琅皺起了眉,似有醒轉的意思,薛鷙坐在榻沿,用指腹推了推他的眉毛,低聲哄:“就好了。一點疼,忍一忍。”
他已病了許多日,好的時候起來吃點粥米,轉頭又全吐了出來。湯藥也是,吃一半、吐一半,弄得薛鷙也連日愁眉不展。
好在請這郎中放了血,當天夜裡果然就退了熱,半夜起來叫渴,薛鷙喂他喝了半碗梨湯,第二日起來,看著精氣神也回來了些。
薛鷙怕還有事,於是便“請”那兩個郎中在寨中多留住了些時日。
第二日邵媽媽親自送飯過來,見薛鷙仍守在沈琅床邊,心情有些複雜。她將餐食在桌案上擺好:“大爺,朝食放這兒了,你也歇歇吧。”
薛鷙聞言起身,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模樣,小聲說:“他昨夜退了熱,咳嗽似也淺了。”
“這是好事,多虧了那兩位‘太醫’。”
邵媽媽說完又看了他一眼,有些猶豫,直到薛鷙的目光也投過來,她才終於開口道:“大爺,不瞞你,哥兒自小身弱,娘子和官人早些年便將他寄名在菩薩那裡,討個外名糊弄地下勾魂的陰差。如今娘子官人過身去了,沒了香火供奉,只怕神靈是要怪罪降災,以至於哥兒這回才無端病得這樣重。”
說著她又苦笑一聲:“其實也不知管不管用,但求個一個慰藉。大爺若覺得麻煩,就當我沒提起過。”
薛鷙垂手用指腹蹭了一下榻上人的臉頰,他想了想,道:“過幾座山,我記得有座寺廟,改日你把他生辰八字寫給我,我去替他續上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