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外邊偷聽了會,只聽見李雲蔚說什麼:“尤其是這幾筆,海棠橫斜而出,實在絕妙!這幾只蝶也畫得好。我看不然再附一首詩句上去,就用鄭守愚的那首‘春風用意勻顏色,銷得攜觴與賦詩’,你看怎樣?”
嘰裡咕嚕的,薛鷙聽著只覺得頭疼。
然後似乎是沈琅的聲音,不輕不重地說了聲:“好。”
薛鷙一拍牆,好麼?好個屁!
他雖沒讀過書,可也從別人口中略聽過幾個成辭,聽見兩人在裡邊談詩論畫,腦子裡便陡然閃現出了“琴瑟和鳴”這個詞語。
想著想著,腦海中的那兩個人影便越貼越近,薛鷙受不了了,手上沒留勁,重重地便打在門上推了進去。
裡頭的人被嚇了一跳,薛鷙掃眼過去,李雲蔚手裡拿著副畫,人站在離沈琅有幾步遠的位置,中間還有個金鳳兒擋著,於是他心裡的不爽頓時消散了一半。
“怎麼這麼急?”李雲蔚看向他,“那邊出了什麼事嗎?”
“沒,”薛鷙若無其事,“方才手重了。”
頓了頓,又問:“你們方才在說什麼?我在外邊聽著裡邊好熱鬧。”
李雲蔚笑起來:“才剛我看見這桌案上放了幾張畫作,問沈琅,他說是戲墨之作,可我怎麼看怎麼生動,於是便央求他再作一副畫給我——你看。”
他把那副海棠圖拿給薛鷙看:“怪不得人都說,善書者必善畫,我若早知道沈兄弟畫得這般好,早就來求他畫了。”
薛鷙聽見他說話,心裡又莫名不爽起來,這畫又不像詩文古籍,他倒是能看懂,可除了一句“畫得好”,他嘴裡也憋不出什麼狗屁來,如此倒顯得他被李三比下去了似的。
他清了清嗓子,用盡畢生所學:“這畫的……花像花,蝴蝶像蝴蝶……這顏色也好,十分好。”
沈琅笑了:“大爺品鑒的也好。”
薛鷙走到沈琅身旁,一隻手不動聲色地搭在他頸側肩上,然後俯身看他寫的字,看不懂,但薛鷙還是拿腔拿調地說:“這字也好。”
“沒有十分好了?”沈琅揶揄。
“有萬分好。”薛鷙笑。
這兩人只要說起話來,旁人輕易便插不進嘴,薛鷙自顧自地和沈琅聊了會兒閑話,然後才像是忽然想起來屋裡還有個李雲蔚在,抬頭看向他:“三哥,你還有事忙?”
李雲蔚和他認識多年,見他這副樣子,這般口吻,牙都差點被酸倒了半顆:“我等沈琅在那畫上題上詩。就走。”
薛鷙於是便低頭催促沈琅題字。
沈琅動筆,他就一眼不錯地盯著看,看那半截雪白的腕,修長的指節端執著筆,手穩、字也穩。
薛鷙盯著看了半晌,無端地便覺得有些口幹舌燥起來,腦子裡浮現出片縷旖旎溫存的畫面:“怎麼拿筆就不抖了。”
沈琅手裡一頓,轉向他:“為什麼這麼問?”
薛鷙壓低聲音,自以為很小聲地:“夜裡你摸我的時候怎麼那麼抖……”
李雲蔚忽地偏過身子,嗓子有點癢地幹咳了兩聲,很短促地說:“……屋裡有些悶,我和金鳳兒一道出去透透氣。”
他一走,沈琅立時便掀了薛鷙一眼:“他在,你也說?”
“我小聲著呢,誰讓他自己不識相,非要戳在那裡煩人。”
薛鷙話音剛落,便被沈琅伸手擰住了半邊耳朵,他用的並不是打情罵俏的力道,薛鷙整個人都被他扯得側過身去。
薛鷙一邊賠笑,一邊故意地“哎呦、哎呦”地叫喚了起來,等沈琅松脫了手,薛鷙才報複似地掐了一下他的臉頰:“你還真使勁,要是明兒我耳朵壞了掉地上了,你得賠我一個。”
說著,他湊過去,在沈琅耳廓上親了一下。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方才他湊過來時沈琅就聞到了,沈琅看著他,忽然問:“山上死人了?”
薛鷙一怔,隨即又笑起來:“死什麼人,我怎麼不知道?”
“你身上有股血腥味。”
“鼻子這麼靈?”薛鷙仍然在笑,“我說你是小狗你還駁我,今日寨裡殺豬呢,我過去看了眼,興許沾到了。”
沈琅冷笑:“是豬還是人,你自己心裡清楚。”
薛鷙的神色也冷了下來:“你別管那麼多,不礙你的事。”
良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