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大小土寇,即便再怎麼訓練有素,也不過湊在一起的一群烏合之眾,因此那暗處的監視實在算不上隱蔽,薛鷙走的第二日,沈琅便覺察到了。
沈琅猜也知道,這人大約是怕自己趁他不在,起了逃跑的心思,因此才大費周章地安排了這麼多眼線。
除此之外,沈琅還讓金鳳兒到熟識的土寇哪裡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番,薛鷙此行究竟去做的什麼“生意”。可惜寨子裡那些小土寇們對此也稀裡糊塗、一知半解的,只知道是去南邊,和蝕日谷那些人一道合作。
李雲蔚偶爾得空,會順道過來與他對弈,沈琅怕贏得太輕易,總是明裡暗裡地讓著他,於是李三爺便總是一手翻著棋譜,一手慢慢吞吞地落子。
兩人相處了這麼些時日,逐漸也熟悉親近起來了,聊到雙方都感興趣的地方,也算是相談甚歡。
二月中旬時,李雲蔚送了沈琅一架杉木製的古琴:“這原先還是他們從過路人馬車上劫的,咱們山上沒人會用這玩意兒,好險讓他們劈了當柴燒,好在我看見,給留了下來。”
沈琅伸手撫過琴身二寸,這琴身工藝看上去略顯粗糙,用的也不算好木頭,和他從前用過的比起來,簡直就像是粗製濫造的孩子玩具。
“我平日裡事情多,就算有心想要坐下來好好學學,卻總沒能找到機會,這兩天翻出來一看,與其放在我那屋裡落灰,倒不如拿來給你解解悶。”
沈琅微笑:“多謝。”
金鳳兒在旁點了兩盞濃濃的稠茶,李雲蔚嗅到香氣,問:“什麼茶?好清淡。”
“日鑄雪芽。”
“怪不得,聞著有股蘭花香,”李雲蔚接過茶吃了一口,喟嘆道,“寨裡也就在你這兒才能吃到這樣精細的茶水,大哥和二哥並不把吃的喝的當回事,連我屋裡常泡的都是些粗老綠茶,在庫房裡壓久了,嘗著都有些陳腐舊味了。”
頓了頓,又道:“你這兒陳設的也好,大哥他很疼你。”
沈琅只淡淡笑笑,沒接話。
在旁侍茶的金鳳兒突然開口問:“三爺,您看著年紀比大爺、二爺都要更長些,怎麼反倒喊他們哥?”
李雲蔚笑道:“這原也不是按年齡來論的,一開始便是他們兩人先起的主意,人也是他們聚起來的,我那時候還猶疑了幾日,始終拿不定主意,也晚了他們一步上山,再說那些舞刀弄槍的事我也不擅長,冒險的事都是他二人再做,我又怎好拿年齡說事,虛頂一個‘大爺’的名號?”
兩人又閑談了幾句,沈琅隨口問起:“大當家他們可到至所?”
李雲蔚想了想,才道:“算算日子也該到了。”
金鳳兒介面問:“聽說大爺此行是往南邊去,可巧我和哥兒也是打南邊過來的,不知大爺去的是哪裡?說不準還是哥兒的老家哩。”
李雲蔚並不吃他的套話,只含糊笑道:“大哥他倒也沒有和我細講,我也知道的不甚明白。你知道,做咱們這一行的,一旦下山去,恨不得夜行晝伏,遠遠避著官府的耳目才好,大哥此行出去半月,連信件也沒有回來一封,並非是我瞞著,我這個人心軟嘴鬆,他倆若有要事,輕易也是不和我商量的。”
等送走了李雲蔚,金鳳兒才壓低聲音道:“這李三爺嘴未免也太嚴,茶倒是喝了兩盞,可有用的話卻一句也不肯說。”
“強盜已是重罪,若是尋常打劫綁架,沒必要遮掩什麼,”沈琅淡聲道,“他不肯說,想必薛鷙這回去做的“生意”大抵是比做土匪更要壞的事。”
金鳳兒不懂:“都做土匪了,被官兵捉住便是一個死,還怕什麼更壞嗎?”
沈琅面無表情道:“那自然有些不一樣,若他身上罪責多了,在上頭那裡顯眼起來,樹大招風,難保那些當官的不會為了政績,興財動眾地來剿殺他們,若能血祭他們的升官路,費些心力並不算什麼。”
金鳳兒悄悄覷著沈琅眼裡的冷意:“可是哥兒,你和大爺不是……”
“不是什麼?”沈琅冷淡道,“不過是竿木隨身,逢場作戲。他若死了,我一定拍手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