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公寓的微信群裡有幾個喜歡熱鬧的在問有沒有人跨年夜當晚一起玩,以及眼前這位,整個愛丁堡就沒有能和我一起跨年的人。
我如實地回答了他,陸知昀聽完鬆了一口氣。
“你能不能別約別人了,全留給我好了。”他說,見我有片刻的分神就立刻戳了戳我的手背,“正好上次買的那盒還有剩下的沒用,裴南,要不咱倆出去住吧。”
“……”我心虛地朝前後左右各個方位看了看,全是老外的臉,還好,就怕現在全世界都開始學中國話,偏偏陸知昀還一臉的理所應當,“你下次講這種事情能不能提前預報一下,外面這麼多人萬一被聽到了!”
他想反駁我,被我看出來了,我立刻補上:“我最討厭那種一戀愛就不顧別人死活的人。”
“好吧……”陸知昀癟下去,他湊到我的耳邊,用手將聲音攏起來不讓它們漏出去,“你考慮考慮,跨年我們出去住,你說了回去都補上的。”
這能否算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心想,有些話的確還是放在明面說比較好,反正大家都知道彼此心裡想的是什麼意思,沒必要遮遮掩掩的,只是……腦子一熱就會被事實情況給擊垮。我讓陸知昀冷靜:“明天是跨年夜,酒店得漲價多少,後面日子是不過了嗎?”
他掃了我一眼,倒是沒再說話,我本以為這個話題就此結束了。
等到飛機落地愛丁堡,從機場出來之後,陸知昀才沒頭沒尾地說了句:“裴南,你得記得和上次一樣,動靜小點。”
這次周圍是沒人了,同一班航班的乘客早就四散開去,我的尷尬好像結成泡泡在周圍飛來飛去。
回公寓的路上,陸知昀問我今晚睡哪,深層意思則是邀請我來共享一下他的床。我面無表情地拒絕掉了這個提議:“明天再說,讓我好好睡一覺補充體力。”
“對了,”我突然想起有一件還沒有告訴陸知昀的事情,從一個多月以前陳修齊就開始喊著要來愛丁堡玩,結果中途又因為期末給擱置了,喊了這麼久也是總算將計劃從口頭層面提上日程。我思考了一下,在陳修齊身為我最好的朋友、我本科的同班同學等諸多身份當中選擇性地揀出一個對陸知昀介紹:“我本科室友,要來愛丁堡旅遊,順帶找我玩。”
“你的室友?好啊,什麼時候來……”他同樣選擇性地重複了一遍我的話,然後問我。
我算了算日子,回答他:“下週,總之在聖誕假結束,開學之前。”
放假的好處就是少了很多得每天惦記著的事情,把這最後一件事說完我的大腦就進入了放空狀態。
周圍熟悉的街景走馬燈一樣掠過,和去挪威之前不同的是聖誕時街邊掛起的用作裝飾的彩燈串已經零零散散地被拆了一些。天氣不大美妙,雨刮器在混合著雨水的細雪當中劃出半透明的扇形。
副駕那側的車窗因為我的呼吸蒙上了一層白霧,將街角的古堡稜角處暈染成模糊的鉛灰色剪影。
好像從一場夢當中將要醒過來的時候才會看到的場景。
明明才剛從飛機上下來,旅途過後遲來的不應期讓我就已經有了恍惚的感覺,這場旅程究竟是真實的嗎,唯有我腿上肌肉留下的痠痛感能夠證明。
今天是,2024年12月,30日,我抬手,在車窗的白霧上面又畫了一個雪人。
圓腦袋圓身體圓眼睛,嘴角的弧度誇張到像是這個簡筆畫雪人在強顏歡笑,我默默地在它旁邊寫上今天的日期然後拍照留檔。
我想,只有這樣我才能永遠記得,而——在我旁邊感嘆明天能不能下一刻到來的陸知昀永遠不會懂我正在為什麼感到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