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儼,”宣德轉過臉道,“也不必再問了,朕身邊的,還有柳雲若身邊的太監,除了你統統都打發到西寧去,明日就辦!”
“皇上!”柳雲若忙撐起半個身子,“能不能饒了我身邊的那些孩子?他們跟著我一年了,服侍我盡心盡力,我保證他們都幹淨。”
宣德搖頭:“你什麼時候也有了婦人之仁?不過幾個小太監,朕再給你選更好的。”
柳雲若悵然一笑:“這倒也不是婦人之仁……只是做了奴才,才知道做奴才的難處,算是一點同病相憐吧。您放心,我對自己身邊的人心裡有數,一旦發現誰有問題,一定交給您處置。”
同病相憐,宣德心裡又狠狠疼了一下,你和他們不一樣的,你知道自己對朕的意義麼?只是那個笑容虛弱感傷地讓他無所適從,竟找不到理由來拒絕他,想了想對黃儼道:“那這樣吧,柳雲若身邊的人不要動,其餘的按剛才說的辦。”
黃儼臉色蒼白,低頭道:“臣領旨。”
柳雲若稍稍鬆了口氣,攥緊了那個紙團,沒想到挨這頓打,除了讓他摸清太後的心思外,還可以找到鄭王的眼線——他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了。鄭王,這是原先不曾奢望的一股勢力,若是能為己所用,離成功便又近了幾分吧?只是要搭上鄭王,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一切小心,不如,就從這人身上下手……
見他沉思不語,宣德還以為他是心有不忍,撫著他的頭發道:“別覺得朕殘忍,朕實在容不得今日的事再發生——朕不要你再受苦了。”
柳雲若一怔,才明白了他的話,近來宣德的表白和承諾忽然多了,似乎要將曾經對他的冷酷都補償來。他抬起頭,望著宣德的臉,他的目光疼惜而宛轉的,充滿愛憐。他很少這樣近的看宣德的臉。
柳雲若趕緊閉上眼睛,害怕那裡會洩露他的秘密,他的歉疚,他的恐懼。如果感情可以清算,那我欠你的,我種在你身體裡的毒,還有那個未出生的太子,我又該如何補償你?
“怎了?累了嗎?”
“嗯……”
“那就睡吧,流了那多麼血,需得好好將養。”
柳雲若睜開眼睛:“皇上也請安歇吧,都三更了。”
宣德一笑:“沒事,朕再坐一會兒,你先睡……”
“皇上!”
“就一會兒,你不要管,等你睡著了朕就走。”宣德依然握著柳雲若的手指,沒有離去的意思。
柳雲若無奈,只好說:“……那,您早點回去。”他閉上眼睛,聽見黃儼出去關門的聲音,聽見宣德輕輕的呼吸,伴著淡淡的龍涎香,帶出一室寧靜祥和。
這種脫離真相般的寂靜,讓柳雲若心裡無限煩亂,他知道宣德在望著他,他知道這個人現在對他毫不設防的感情,可是腦中來來回回卻是該如何與鄭王聯絡的細節,如何利用這個人……他為自己的想法深自厭棄,難道他已經習慣了算計人心,佈置陰謀?難道他的身體殘廢了,連感情都已殘廢?
他所享受的溫暖和安定,不過是幻想,終有一天要揭穿真相。即使那個人離的再遠,也終有一日要到他身邊去,哪怕這終有一日是生命的盡頭。
宣德卻不知道他的這些想法,看柳雲若的眼角滲出淚水,只道他是傷處疼痛,極輕極輕地為他擦去。宣德從小到大,第一次看著別人睡覺,望著柳雲若蒼白寧靜的臉,只覺得無限留戀,為自己能愛一個人感到滿足,似乎一生的長度都彙聚在了今晚。
他就這麼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