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訊素洩露其實不嚴重,量也很少,強效抑制劑的效用確實還在,謝疑也很快控制住,稱不上失控。
——比起enig息素暴亂時能將伴侶溺斃的、無邊無際的資訊素囚籠,這樣一個晃神的瞬間,連邊角的程度都算不上。
謝疑離開的真正原因是,如果繼續留在原地,他無法回答蘇知的問題。
——是約會嗎?
是或者不是,原本只是很簡單的回答。
甚至他很明白,蘇知問出這個問題本身的時候,並沒有特殊的意圖,只是聽到別人談起關鍵詞,隨口發散的好奇心。
天真懵懂的beta,連好感都是朦朧的,霧氣一般淺淡的漂浮著,自己並不能明晰。
只要謝疑三言兩語輕輕帶過,蘇知甚至不會察覺到任何異樣。
謝疑做過許多心理訓練,面不改色地編造過無數完整縝密的謊,只要他願意,可以在言語上輕易引導蘇知,將對方引去他想要的任何方向。他甚至可以預測蘇知會對應做出的每一種反應。
從學校畢業後就直接進了研究所,一路被長輩護著、完全生活在溫室中的研究員,在此之前遭受過最嚴重的困擾,也只是在文明規則束縛下,追求者們不識趣的騷擾。
和謝疑這種一開始就生長在灰色地帶的,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謝疑所經歷的很平常的一些事,已經是蘇知原本這輩子都不會接觸到的程度。
人心與情感在精確細致到毫釐的拆解和分析面前,可以變成資料模型一般的工具。
謝疑很早就清楚這個現實,他已經很習慣,習慣到將自己也當做工具的一部分,強大的思維能力堆砌出的理智模型,在權力高地上牢牢把控著每一叢神經,算無遺策地代替情感工作。
從到基地的第一天,工作人員就驚嘆他的穩定程度,在eniga這一個以失控著稱的群體中,他表現出了驚人的理性和自控能力。
基地工作人員將其歸結為天生的性格原因,以及腦力實在強悍,才能用理智壓制本能。
可面對蘇知,這一套運作模型完全失效。
就像上次他沉默著沒有回答蘇知“是不是喜歡beta”的疑問,所有的技巧、計算、衡量,在蘇知面前都失去了意義。
思維仍在解析、運轉、窺探一切,預測出每一條線路通往的結局,卻已經讓渡出主導權利,成了沉默的旁觀者,不言不語的幫兇。
所有的一切在清醒地走向崩塌。
無數或好或壞、或喜或悲的畫面收束到最後,重疊成beta那張美麗又清淡的臉,帶著不知世事的好奇注視著他,等待他做出選擇。
理智與慾望的夾縫當中,他成了那隻作繭自縛的困獸。
……
eniga面色沉鬱,一隻手伸在衣兜裡,指節觸碰隱藏夾層裡冰冷的金屬器具外殼。
新審批下來的十支eniga抑制劑於昨晚送到他手中,為了以防萬一,謝疑今天隨身攜帶了其中一支。
在三天強效期內打兩針抑制劑,即使對於身體素質極強的eniga而言,也是非常極端的行為,尤其謝疑不久前剛在基地“修養”了半年,已經將體內資訊素濃度整體性的壓低許多,更不應該如此頻繁的動用抑制劑。
況且他很清楚,現在他體內資訊素的情況,遠遠沒有到要動用第二支抑制劑的程度。
但不知為何,謝疑此時非常想要將這一支抑制劑打進身體裡。
不是壓制資訊素,而是試圖壓制一些更深層、更失控、更危險的東西,即使他明知道那些東西並非抑制劑能夠阻止。
“篤篤——”
輕微的敲門聲打斷了eniga晦色翻滾的思緒。
beta清潤的聲音穿過隔離室的門有些悶的傳過來,像覆了一層柔軟的膜:“謝疑,你在裡面嗎?”
謝疑神色一凝,打算拿出抑制劑的動作頓住。
蘇知竟然直接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