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柳煙和雪盡堅持做夫子的原因,她們身居此位,若說有什麼好處,便是可當表率。
正如雪盡從前頂著完玉妝不見如何,待她歸家,待完玉妝在中秋宮宴上亮了相,經了長公主等貴命婦小姐的眼,陡然時興起來般,有些事不是多麼新奇,端看是誰來做。
完玉妝不過是閨閣趣味,借這股東風去吹動女子向學的草籽,灑在四海八荒,方是她們所圖謀的未來。
女學便這樣從無到有地建立起來。
除卻慈幼局的孩子外,第一天竟就有女孩入學。送她來的是雪盡從前的故人,小滿。
小滿是柳府時她在外院唯一交好的朋友,和雪盡一樣也是被人販子賣進柳府的,無依無靠,在雪盡升為二等丫鬟時便有了嫁人的心思,雪盡升為一等後不久,小滿便嫁給了一位外院管事。
柳府舉家上京時,那位管事沒跟去,放了籍。
臨別時,雪盡送了小滿一根青玉簪。這次見面,那根簪子不翼而飛,小滿摸了摸發間粗糙的木簪子,笑得有些澀然:
“簪子被拿去當了。”
當的理由不是甚麼新鮮事,她生了兩個女兒,遭夫家冷眼,只好當了簪子去抓藥吃。
“我聽說女學是雪……縣主您辦的,我想讓女兒跟在您和柳娘子身旁,學東西。”小滿緊張地抓著大女兒的手,“再沒有比您們身邊更好的去處了。”
她並不知曉女學教什麼,但只要有姑娘和雪盡在,小滿覺得,定比跟著自己在家受人白眼打罵好上千百倍。
雪盡沉默半晌,看了眼怯生生的女孩,牽過她的手溫聲道:“我省得,就讓她留在女學罷。”
她又看了眼小滿,笑道:“我也正缺人手呢,你若是有暇,定要來幫幫我。”
身處雪盡的位置,又何曾缺人幫忙?
如今連她身旁的一個丫鬟都比尋常小姐風光,滿身綾羅,小滿光是站在她們面前都覺得灰頭土臉。
然這一刻,小滿彷彿又從陌生的遊清縣主身上看到從前雪盡的舊影兒,多年一晃而過,世事易變,她真切仍舊。
小滿鼻尖酸脹,眼前驟然就花了。
就這樣,小滿留在了女學,日常負責巡視等雜務。因女學有支付工錢,夫家樂得讓她來打雜工,養她和自己的女兒。
牽扯到熟悉的人總是會生出更多感慨,晚間絮語時,雪盡與柳煙說了小滿的事,道:
“若我是小滿,或許我也會變成如今的她。姑娘,我和她很像,我們都是被賣到柳府的,她想成家生子,我都明白。”
她們都是沒家的人,天然渴望穩固的依靠。只是她更幸運,遇到的是姑娘。
“如若你一直在外院,或許會,但你後來去了觀風院。”
柳煙擁著她肩頭,緩聲道,“你見過能說會算的冬靈,樂於外出行走的冬枚,善於管家的冬芸,安於廚房的冬霜,但你最後成了你自己。縱然不回鎮國公府,你也會成為和她們不同的雪盡。”
雪盡眨了眨眼。
“我們辦女學,為的不是決定她們走上哪條路,變成什麼樣的人,而是讓她們知曉世間不止一條路,不止能成為一種人。餘下更多,靠我們,亦靠她們自身。”
柳煙淡聲說完,擁她更緊:
“你我,殿下,章三娘,我們這類人,任重道遠。”
雪盡思索後,朝柳煙展顏淺笑:
“‘我們’也會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