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氏輕聲提點池雪盡:“是章三娘。”
原是她。
章三娘章予晚的事跡,京中可謂無人不知了。和她與謝桐的親密一同流傳開的,還有那些不便宣之於口的隱秘猜測。
面對章予晚,池雪盡心下一動,款款笑道:“章三娘有所不知,我從前額上有胎記,便用這妝遮上一遮,自己心頭好過些。”
她說起舊事神態大方,嚴氏又在身側,無人此時不懂事地面露鄙夷,都做出聆聽模樣。
池雪盡指尖輕拂過桃枝。
“此妝名喚完玉妝,說起來並非我創。”
章予晚好奇道:“那是?”
“我與柳娘子有不俗的緣分,這妝從前亦是她為我畫的。”
“柳娘子……噢,我知曉她,前幾日她在宴上寫了首不俗的詞,流傳出去引得書生們贊不絕口,很有才氣呢。”章予晚恍然對上了號,看向謝桐,“說起來,我還未見過這位柳娘子。”
謝桐眸光掠過池雪盡,似是看透她所想,卻未說甚麼,只微微笑吩咐宮婢:
“去請柳娘子來。”
宮婢束手往殿後去了,池雪盡與章予晚說著話,盡量做出毫無異常的模樣,唯獨心下發緊,耳朵也支起來。
等聽到聲線熟悉的“見過長公主殿下”,方覺一顆心早便高高懸起。
謝桐道:“免禮。”
章予晚趁機將人打量一遍,唇邊蘊起甜笑:“真是不俗,難怪能創出完玉妝。”
完玉妝?
聽到久未有人提過的這個詞,柳煙愣了瞬。
她眼睫抬起,視線裡花團錦簇,最鮮亮的那朵頂著她無比熟悉的半截桃枝。
霎時間所有聲音都遠去,其餘人盡數褪為水墨,柳煙只能看到池雪盡一人。
腦海中唯有池雪盡的那雙似訴說了千言萬語的眼,於是千言萬語入了心,其他都成了陪襯。
這幾旬,看來她已適應了鎮國公府的日子,早時的消瘦已不見蹤影,如今端的是靡顏膩理,神態自若,水眸暗含點點星子,處處是貴女風範。
她身上幾乎再也尋不到“雪盡”的影子,因而顯得有些陌生,便連她看來的眼神,都不再是熟悉的炙熱真誠,如一汪清冽卻望不到底的泉,似是有情,又像無情。
柳煙被那雙眼看得回了神,意識到章三娘在與她說話,道:
“雕蟲小技,當不得甚麼誇贊。”
章予晚的視線在她和池雪盡裡轉了圈:
“如今縣主可不需桃枝遮掩胎記,仍畫了完玉妝來宴上見你,可見還記掛著你們的情誼呢。”
“……”
池雪盡心下惱章三娘將自己的意圖誤打誤撞透了個底朝天,耳尖熱起來了,笑道:
“素聞章三娘最會打趣人,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柳煙也輕言慢語:“妝容可為女子增色,何談需不需的呢?便如章三娘如此靈動,合該畫尾小魚在鬢邊眼尾。”
“當真?”
章三娘果然起了興致,伸手攀了下謝桐的大袖衫:“姐姐……”
謝桐拿她沒轍,笑得無奈:
“便勞柳娘子為她畫尾小魚了,否則她要鬧本宮一晚上。”
?
池雪盡放在桌下的手驀地攥進掌心。
柳煙……要給她以外的人畫完玉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