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不是她頭一年如此行事了,早在六七月便有人打聽著今年的份,等開始施粥行醫,頭一天便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冬芸等人在粥棚忙碌,雪盡因識文斷字,在義診棚裡給老郎中打下手,寫藥方,記錄病人症狀。棚裡有簡單的藥材可以施放,偏門的就沒有了,需去城裡醫館抓。
來求醫的,有的是附近住家,有的是沒錢看郎中早幾日就來蹲守的,更有的是沒錢治病亦沒去處,在寺廟下神佛前茍延殘喘,來碰碰運氣的。
一日,便能看遍世間苦難。
待看完今日病人,老郎中長籲一口氣,苦笑著對雪盡道:“雪盡姑娘從未見過真正的窮苦人家罷。”
雪盡理著藥方,微微笑道:“我是被賣到柳府的。”
短短的一句話,讓郎中臉上的神情戛然而止,隨之替換的是羞愧感慨。
“是老朽走了眼了。”
哪家但凡有口飯吃,也不會賣兒賣女。
她的出身定然不好,是真在泥濘裡打過滾的。
不過,郎中也頗為驚異,雪盡姑娘有驚人美貌,又識字,談吐也好,小小一個人就很有一番模樣了,可見背後有多少艱難。自此,他再看雪盡,眼中多了份激賞。
雪盡渾不在意外人的看法,她白日都要去幫忙,只有晚間才能回到寺廟的客房休憩。因白天辛勞,姑娘體恤,總不讓她們伺候的。
姑娘在房中為母親抄經祈福,雪盡便獨自一人去各路菩薩前拜拜。
她也信鬼神,不僅因為姑娘信,更因她覺得自己能遇到姑娘這位貴人,定是冥冥之中神靈降福。
雪盡是惜福的人,添了足足的香油錢,虔誠道:
“菩薩在上,要保佑我和姑娘主僕一心。”
第二日,柳煙知曉雪盡在寺廟閑逛,說縱著她去,只是私下叮嚀冬芸:
“以後陪她一起,莫要讓她獨自一人。”
外頭不比家中,雜亂無章。
雪盡容貌驚人,又年歲小,保不齊有人生出熊心豹子膽擄了去。
冬芸瞭然:“是,姑娘。”
柳煙嗯聲,信手蓋過經書。這幾日抄經也疲乏了,見今日外頭不曬,道:
“走,我們也去山下瞧瞧。”
義診棚裡,雪盡正埋頭奮筆疾書,柳煙來了,見她頭都沒抬過,便去粥棚看了看。
粥棚的情況倒是好些,至少四肢健全、沒有哀嚎痛呼之聲,只是面色蠟黃、身軀幹瘦者多。
尤其她是朝婦孺施粥,那些孩童小小模樣便吃足苦頭,更是可憐。
柳煙瞧著於心不忍,正與冬芸說施粥多施幾天,就聽義診那邊一陣騷動,顯然是出了亂子。
她看過去:“怎麼一回事?”
柳府家丁當即去吆喝著讓人散開,清出列來讓柳煙過去。
其實諸如施粥此類活動極易出變故,需人手維持,可柳相集乃嶺南府知府,尋常地痞流氓哪敢鬧事?
柳煙思忖著走過去,卻見被圍在正中的是雪盡和一個婦人。婦人懷裡抱著個孩子,腿邊還帶著到腰高的男孩。
冬芸上前一步,叱道:
“何人在此鬧事?”
那婦人回頭,見著柳煙及身後一群僕役,氣勢不凡,先是瑟縮了下,再熱切起來:
“免得小姐誤會,民婦可不是鬧事!是見著我女兒了!”
她推著身邊的男孩:“孩子見著姐姐了,太激動嚷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