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回院中,齊良匆匆走來,恭敬道:“殿下,陛下來了,正在書房等你。”
李清憑好事被擾,心情十分差,聞言只蹙起眉心,略一思索,便拾步去了書房。
今日之樂,真是好事多磨。
書房中,燈火通明。
久不見面的李清嶽一身裁剪得體的常服,正坐在書案前,撥弄著一隻紫毫筆,見李清憑來,也只抬了抬眼睫。
“怎麼?我來你不高興?”
李清憑斂了不虞,撿座坐下,很有自知之明道:“□□理萬機,更何況是在這深更半夜,若無要緊的事,你恐怕不會親自上門。”
李清嶽就喜歡自家弟弟這股聰明勁,他起身走過去,與李清憑相面而坐:“確實是要緊事。”
“之前,我與你提過,墨衣衛地羊統領一事,你還記得嗎?”李清嶽本就沒打算賣關子,問過之後,不待李清憑回答,便接著說,“先前提過,他在絡山一戰中,身受重傷,後被父王收在身邊有七載,後來下落不明,不過,現在我找他了。”
李清憑靜靜聽著,這言外之意,好像與他有關系。
李清嶽目光中露出不明的意味:“我記得,在春蒐之時,跟在你身邊的一個護衛很是聰絕,他現在在哪裡?”
李清憑嗅到不同尋常的危險味道:“沈微瀾?”
“是他。”李清嶽也是難以相信,傳聞中殺伐果斷,功力卓絕的地羊統領,怎麼可能會是那個木訥寡言的護衛?
“是他?”李清憑不信地反問,“若他是武功卓絕的地羊統領,又怎會甘心屈身在王府?又怎會任我享弄?”
李清嶽即使親自聽到自家親弟弟承認了他和沈微瀾的關系,仍覺得不夠真切,半晌,忽然笑了出來:“地羊統領成了你榻上物,父王窮盡手段想要馴服的人,竟成了你的玩物,真是太有意思。”
“沈微瀾真是地羊統領?”李清憑依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清嶽肯定道:“是,絕對是他。”
沈微瀾是墨衣衛有史以來最卓絕的人物,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殺人技在墨衣衛中廣為人知,可是,作為一把刀,太過鋒芒畢露,也非好事。
況且,沈微瀾常年在外,奉命殺人,早不知變成什麼心性,即使有牽絲毒用於挾制,可是,誰也不能保證,沈微瀾能一直保持忠心,藝高膽大自傲者,又怎會一直願意屈服他人。
先皇疑心重,正因如此,才將聲名顯赫的地羊統領召到跟前,可在見到沈微瀾的第一眼,他內心更是不安了。
他若肆意張揚,先皇未必起疑心,可他太過張弛有度,反而讓先皇生出不安,一個完美到毫無破綻的人,這本身就是問題。
更重要的是他在墨衣衛間神一樣的地位,幾乎每一個墨衣衛都聽說過地羊統領的威名,他們對沈微瀾的崇拜,讓先皇總會生出一種錯覺,總感覺只要他振臂一呼,墨衣衛就會響應,若是他們造反奪牽絲毒的解藥,亦不是不可能的事。
懷疑的種子一旦落下,就會迅速生根發芽,久而久之,噩夢連連,便催生了提前剿滅禍端的想法。
所以,在經過一系列的安排,先皇安排了絡山一戰,此一戰,不為其他,只為了將地羊一脈全數葬在絡山。
可惜,先皇還是低估了沈微瀾的能力,經過激烈慘鬥,他依舊帶著存活下來的十八人,平安返回了上若城。
“他既然逃出生天,為何又要回到上若城?”
“皇家秘藥牽絲毒,你以為是吃素的,牽絲牽絲,牽絲之下皆傀儡,想活命,就要當好線下傀儡。”李清嶽十分惋惜,“為了活命,他只能回上若城,重新聽命父王,別無他法。”
沈微瀾跪在城門前,匍匐在地,猶如一條失去生機的狗,姿態之低,彷彿早沒了為人的尊嚴,直到昏倒過去,也不曾變了姿勢。
沈微瀾身負重傷,昏迷不醒,先皇又驚又嘆,本想除之後快,可看到沈微瀾求饒的姿態,莫名過癮,他似乎終於敲斷了他的傲骨,讓他乖乖地伏在腳下。
那一刻,他動了一絲惻隱之心,當下命人給他喂下逆氣丹,留在身邊,大約是絡山一戰損耗過重,沈微瀾醒來之後,便變了一個人,時時走神,更是呆愣寡言。
“父王對他頗為忌憚,也想除之後快,可沈微瀾在墨衣衛中的聲名影響太大,如果因為功高蓋主便要誅殺,恐怕會寒了墨衣衛的心,因而在百般衡量後,父王便將人留了下來,沈微瀾平日除了有些呆呆的以外,也從無過錯,直到你出宮建府,父王將他賞入你的府上。”李清嶽唏噓不已,“父王雖留下了他,但疑心不改,在將他賞入榮安王府的同時,又調了霍雀統領下的五名墨衣衛入府護你,若他有反心,便將他就地誅殺。”
李清憑此刻才覺得,沈微瀾這個人就像一塊帶毒的肉塊,吃了怕死,扔了可惜。
“逆氣丹?”李清憑恍然抓住一絲痕跡,那日先皇崩殂時,沈微瀾執意出府,從而導致經脈逆行,武功盡廢,是因為逆氣丹?
“那活下來的人呢?”
“父王許諾三年之期,只要沈微瀾在榮安王府乖乖當值三年,便賜下解藥,放那十八人一條活路,至於他們這些人,全數被父王收押在皇宮密室了。”李清嶽不得不感嘆沈微瀾的敏銳,倘若,先皇崩殂時,他便張牙舞爪的跳出來,恐怕他也會就地誅殺沈微瀾包括密室中的那十八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