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的幾棵樹上,掛滿了紅色的布條,上面寫滿了祈願。有的寫著“求神明保佑全家平安”,有的寫著“願以我命換父母安康”,還有的寫著“求神明賜藥,救我兒性命”……這些布條在風中飄蕩,彷彿無數雙無形的手,伸向虛空,試圖抓住那虛無縹緲的希望。
站在人群中,寧清遠感到一陣眩暈。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而恐怖的場景——百姓們將所有的希望寄託在神明身上,彷彿這是他們唯一的求生之道。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狂熱與絕望,無比虔誠。
一名老者顫巍巍地走來,手中捧著一碗渾濁的水,對那位抱著嬰兒的年輕女子說道:“這是神明賜下的聖水!喝了它,瘟疫便能痊癒!”
女子眼中閃過一道光亮,連忙磕頭,雙手顫抖著接過碗,聲音哽咽:“多謝神明!多謝神明!”
她低頭看著懷中的嬰兒,眼中滿是淚水,輕聲說道:“孩子,你有救了,有救了……”
就在她要將碗中的水喂給嬰兒時,寧清遠快步上前,一把奪過碗,狠狠摔在地上。碗中的水濺了一地,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女子愣住了,隨即發出一聲悽厲的哭喊:“你幹什麼,你為什麼要毀了神明賜下的聖水?!”
寧清遠臉色冷峻,語氣中帶著幾分怒意:“這根本不是聖水,喝了它,只會害了你的孩子!”
女子卻像是瘋了一般,撲向地上的水漬,試圖用手捧起那些渾濁的液體:“不!這是神明賜下的,你憑什麼毀了它?!你還我的孩子,還我的孩子……”
寧清遠連忙拉住她,語氣懇切:“夫人,你冷靜些!這水不幹淨,喝了只會加重病情。朝廷已調撥了藥材,醫者也在全力救治病人,你的孩子還有希望!”
女子卻根本聽不進去,掙紮著哭喊:“你們這些當官的,只會說漂亮話。我的孩子已經病了好幾天了,再沒有藥,他就要死了!你們根本不懂我們的苦!”
周圍的百姓也被這一幕激怒了,紛紛圍了上來,指責寧清遠:“你憑什麼毀了聖水,你這是要斷了我們的生路!”
“你們這些當官的,根本不在乎我們的死活!”
“神明不會放過你的!”
寧清遠被眾人圍在中間,感到一陣窒息,他的手心已經滲出了冷汗。
人群外邊的侍衛用眼神詢問寧清遠是否需要驅散人群,寧清遠搖了搖頭,那隻會讓場面更加混亂。
顯然,這些人……已經失去了理智,甚至有些瘋魔。
若是瘟疫無法控制,這些人……會變成什麼樣子?寧清遠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恐懼。他不敢想象,若是瘟疫繼續蔓延,百姓們會陷入怎樣的瘋狂。或許,他們會徹底失去理智,甚至互相殘殺,只為爭奪那一絲虛無的希望。
一陣眩暈感湧上來,寧清遠感到自己的心髒在劇烈跳動,耳邊彷彿有無數聲音在嘶吼、哭泣、祈禱,交織成一片混亂的噪音。
寧清遠強撐著身子,深吸一口氣,高聲說道:“諸位鄉親,安靜一下,聽我說,瘟疫雖兇,朝廷已調撥糧米藥材,病坊內醫者亦日夜救治病患。若諸位聽從安排,勿要聚集,瘟疫必能遏制。”
“求神拜佛,雖是誠心,但眼下最要緊的,是護佑自身與家人平安。若諸位誠心祈求,不如在家中焚香禱祝,勿與他人接觸。朝廷已命人於城中各處焚燒艾草,驅邪避疫,諸位不必過於驚惶。”
寧清遠一番話說得極為誠懇,也用盡了他的全部力氣。只可惜,根本沒人願意聽。
他置身於一片狂熱的海洋中,無論怎麼呼喊,也無法喚醒這些被恐懼和絕望支配的靈魂。
一名中年男子站了出來,滿臉憤懣,指著寧清遠大聲指責:“你生來尊貴,自然不懂我們黎明百姓的苦!說得輕巧,朝廷何時在意過我們的性命?!如今瘟疫橫行,官府不管不顧,我們除了求神拜佛,還能指望什麼?!”
他的聲音如同一把鋒利的刀,直直刺入每一個聽者的心。
寧清遠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被那男子咄咄逼人的氣勢壓得一時語塞。
人群中響起一片嘈雜的議論聲,有人低聲附和,聲音中帶著幾分哽咽:“是啊,朝廷何時管過我們的死活?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不過是螻蟻罷了……”
“官府平日裡收稅徵糧,倒是勤快得很!如今我們遭了難,他們卻躲得遠遠的,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我的孩子已經病了三天了,連一口藥都沒喝上……”
壓抑已久的怒火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敵意,彷彿寧清遠是阻撓他們求生的敵人。
寧清遠見狀,連忙抬手示意大家安靜,語氣依舊溫和:“諸位鄉親,朝廷從未棄百姓於不顧。此次瘟疫,太子殿下親自前來,便是為了救大家於水火……”
然而,那名中年男子顯然已經失去了理智,他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寧清遠的衣袍,聲音嘶啞:“你們這些當官的,只會說漂亮話!我的妻兒都染了瘟疫,如今生死未蔔,你們卻在這裡讓我們回家等死!你們的心是鐵打的嗎?!”
寧清遠被他拽得一個踉蹌,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支撐不住。他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卻仍努力穩住聲音:“這位大哥,你先冷靜……朝廷已在全力救治,絕不會棄任何一人於不顧……”
男子卻根本不聽,情緒愈發激動,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大。
突如其來的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寧清遠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傾倒。
“清遠!”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帶著幾分驚慌。
然而,寧清遠已經聽不清了。他的意識逐漸消散,眼前一黑,整個人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