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
那天晚上,他出席遲家的晚宴,按理說,這種商業宴會輪不到他去參加,但架不住遲星闌的軟磨硬泡,他無奈跟著去了。
遲星闌站在宴會廳的落地窗前,手中握著一杯香檳,目光透過玻璃窗,俯瞰著城市的燈火。玻璃映出她的身影,一個還未完全褪去稚氣的少女,今晚宴會的主角。
遲燁和遲星闌上大學以後,就開始進遲家的遊戲公司熾月學習。一年前,遲星闌還是個剛上大二的學生,滿腦子天馬行空的點子,遲明煦還為她成立了一個新的工作室“neovision”,專門研究製作全息遊戲,一個在市面上早已出現的概念,卻因為高昂的成本和漫長的研發週期,成為了大多數公司避之不及的領域。然而,遲星闌卻偏偏看中了這塊“硬骨頭”。
於是一年以後,寧清遠出席了這場為遲星闌而設的晚宴。
盡管新工作室才剛剛成立,遲明煦毫不吝嗇對女兒的贊賞,舉辦宴會為她慶祝。
寧清遠站在角落裡,手中的酒杯輕輕晃動,琥珀色的液體在燈光下泛著微光。他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宴會廳裡觥籌交錯,笑聲、音樂聲交織在一起,熱鬧得很。而他,只是個局外人。
寧清遠很討厭這種場合,他知道,那些人都在背後議論他——一個寄養在遲家的孤兒,一個無依無靠的可憐蟲。他抬起頭,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舉起酒杯,在心底對自己說了句“畢業快樂”。
他打算喝完這杯酒就走,偏偏遲星闌走過來,與他談話。
一個是遲家的掌上明珠,高貴優雅,一朵盛開的玫瑰;一個是寄養在遲家的孤兒,花園裡的一株野生的曼陀羅華,各有風情,自然是極為惹眼的。那些偷偷看過來的眼神似乎又多了一些,像針一樣刺在寧清遠的面板上。
寧清遠面上卻還是風輕雲淡,笑著和遲星闌聊起來。直到一個人走過來,把他的酒杯拿走,“小遠,少喝點酒。”
寧清遠抬頭看向那個男人,眉頭不自覺地皺起,易鳴,一個對他糾纏不休的家夥。易鳴的臉上帶著關切,但在寧清遠眼裡,卻顯得格外虛偽。他討厭莫名其妙的管束和無聊的關心,他和這人似乎不熟吧?
“嘖。”他輕聲發出一聲不耐煩的低哼,和遲星闌告別,起身離開宴會廳。
樓下的花園裡,夜色沉沉,微涼的風拂過寧清遠的臉頰,帶來一絲清醒。他仰頭望著天空,繁星點點,卻照不亮他心中的陰霾。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胸口的壓抑感卻越來越重。
盡管很不想承認,可他確實感到孤獨。孤獨感像潮水一樣,無聲無息地湧上來,將他淹沒。他閉上眼,嘴角依舊掛著那抹淡淡的笑意,彷彿一切都無所謂。
月光下的青年白皙美麗,簡直像塊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藝術品。他的背影顯得格外單薄,彷彿一陣風就能將他吹散。
陰影中的人喉結動了動,目光如磁鐵般吸附在寧清遠的身上,怎麼也移不開眼。
“現在這裡沒人。”一道聲音傳來。
寧清遠看著朝自己走來的遲燁,心想,他這是在說我不是人,還是說他不是人?
遲燁在他面前站定,把沒說完的話補充完整:“別笑了,笑得醜死了。”
若是清醒的寧清遠,一定不會和他計較,但現在的寧清遠並不清醒,他嘟嚷道:“也就只有你會嫌我醜,沒眼光。”
遲燁難得露出一個輕松的笑,看著迷迷糊糊的醉鬼。
寧清遠喝了酒,正苦惱著待會兒怎麼回出租屋,現下剛好來了個遲燁,他一把抓住遲燁的手腕,朝他撒嬌:“燁燁送我回去唄。”
觀察到遲燁眉頭一皺,他立馬識趣地放開手,但心裡又難免為自己被嫌棄了這件事而失落,不再看遲燁,轉身往回走,“哼,不送就不送,我讓……讓……”半天也讓不出個什麼來。
遲燁看他走得歪歪扭扭,忍不住上前把人揪住,無奈地嘆了口氣,在他面前蹲下。寧清遠看著他背對著自己做半蹲的動作,失去了思考能力,不明白這人在幹嘛,直到他聽到一句不耐煩的“上來”,才慢吞吞地趴到遲燁背上。
寧清遠和遲燁已經很久沒有這般親近了,他有些懷念小時候,在遲燁耳邊發出一聲囈語:“哥哥。”
遲燁沉默地把他背上樓。
在遲燁的背上迷迷糊糊睡著了,寧清遠夢見了小時候的事。其實,最初的時候,遲燁對他還挺好的。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遲燁的場景。那天他爸在樓下叫他,跟他說,遲董和夫人不在,要帶他去陪遲家的少爺和千金。寧清遠感到很奇怪,少爺和千金沒有朋友嗎,為什麼要他陪?
後來遲星闌告訴他,當時是遲燁要求的,因為想見見他。遲燁?想見他?他有什麼好見的……
總之,寧清遠隨父親來到了遲家的院子,他第一次見到這樣大、這樣漂亮的房子,像城堡一樣。什麼少爺千金的,這是王子和公主吧?
走進大門,一個矜貴漂亮的小少爺站在那兒等他,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有小王子,才會打扮得這樣好看。
他走到小少爺面前,伸出手,脆生生地開口:“哥哥好,我叫寧清遠。”
小少爺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說:“錯了,我比你小,你才是哥哥。”
寧清遠看著比自己高小半個頭的少爺,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