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幻想與現實激烈碰撞,當他明白虛空即將幻滅的時候,他就會痛苦。所以他會止不住傷害自己,所以手臂上有很多難以消散的抓痕,所以才一直穿著能夠遮掩傷疤的長袖外套……
診斷日期在兩個月前。
是裘時突然消失的那段時間。
原晢反複看著診斷單上的譯文,手指早在桌子底下緊緊攥成一團。
這庸醫在胡言亂語什麼呢,那個姓裘的明明只是換季過敏,胳膊上的紅痕早就痊癒了。
明明是他看著痊癒的。
一入冬就痊癒了。
裘時絕對沒有生病。
“今天單獨約你出來,也是想請你幫個小忙。”李曼迪直言道:“你成績好,在國內也可以上很好的大學,但裘時不一樣。”
“裘時必須跟我回澳洲。”
李曼迪自認為是一個開明的母親,但在兒子的人生大事上她絕不能讓步。
這是她唯一的孩子。
“我就這麼個兒子,路都給他鋪好了,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管他的功課了。”李曼迪說。
“在這個節點激發上進心沒有任何意義。”
“他也未必真要學習,要學早學了,現在只是想逃避責任罷了。”李曼迪面容帶笑,可那話語卻讓人心底發寒:“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繼承了他爸那從不用在正道上的腦子,從小就會騙人。”
“他小時候就總說自己有一個特別要好的朋友,可根本說不出對方叫什麼名字。”
“我還帶他去看過好幾位兒童心理專家,怕這小孩一個人呆久了出現幻視幻覺,結果什麼都沒查出來。”李曼迪冷笑一聲,嘆息道:“後來我才知道,有些小孩連醫生都能騙。”
“那麼多次測試,他竟然都透過了。”
“我這兒子確實生得挺聰明的。”李曼迪說,“可惜了,確實是我的失誤,當初就應該強制帶他進行後續治療,總不至於一拖拖上這麼些年,拖到病症直接爆發了。”
“心理問題若是被人的意志主觀藏起來,誰都沒辦法察覺。”
“他小時候太孤單了。”
“孤單到甚至給自己編造了一個玩伴。”
李曼迪觀察著少年的反應,微微抿了一口茶。
這開水配茶包的廉價口感於她而言已經非常陌生了,如同窗外即將被拆遷的老街巷。
記憶中的熱鬧繁華早已不複存在。
等過完這個冬天,一切都該是全新的篇章。
必須是全新的篇章。
“因為他爸的關系,估計那些年根本沒人願意理他,成天就自己在街上瞎晃悠了。”李曼迪放下那滿是塑膠質感的茶杯,感慨道:“如果不是我找人幫忙,估計這心病還要爆發得更早一點。”
“現在回頭看,當初確實不該給他找朋友,弄巧成拙了。”李曼迪嘆笑,“還花了不少錢呢。”
聽到這裡,原晢倏地怔住了。
——“我身邊所有留下來的人,都是買來的。”
——“他們都不喜歡我。”
——“你要不要,也可憐可憐我?”
原晢突然記起街燈下那張閃著淚光的臉。
半明半暗,若即若離,忽然就融入了夜色裡。
他好像理解了裘時的痛苦。
李曼迪今天的任務是“遣送”,而非“招攬”,所以在面對一個影響裘時未來選擇的外人時,這位母親的態度並不是特別友善。
十年前為裘時買朋友的時候,李曼迪肯定不是這個態度。原晢想著。
但有一點可以確認的是,不管是“遣送”還是“招攬”,李曼迪總會將裘時最脆弱的一面當成談判籌碼,在關鍵時刻公開示眾,以達成最理想的效果。
裘時需要她這麼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