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喬曉道:“我不能替陛下做主,亦不能替小啞巴做主,可我想自己的親人枉死,任何人都想知道真相。陛下令大理寺徹查此案,耗費人力物力不說,更讓汝南倖存的蒙難者飽經折磨。真相一日不出,他們就經受痛苦一日。你有沒有想過,你隱瞞真相不露於口,其實並非是我們想要的?”
季離安內心糾結,半晌道:“我父親年紀大了,我不想他剛見到我又與我分離,所以不願再赴汝南。若你想知曉其中原委,我便告知你,你想要呈堂證供,我也可隨你入城告知淮揚郡守。但,知道真相之後,我希望你慎重的考慮是否要公告天下。”
季離安說罷便轉開了頭,過了好一會兒,喬曉才道:“我會考慮的。”
季離安點了點頭道:“我聽阿沁勒提到過。那日……”
季離安陷入回憶,“那日哈奴與阿沁勒在聊戰事,說起了汝南破關,圖塔先他一步攻破天險關入汝南,洗劫了所有的財物……因為圖塔洗劫了所有的財物,他便只能抓些女人和小孩,將士發現了被關在牢中的女子,但因為軍隊還處於進攻的階段,他便命人將牢房佔時封存,等著凱旋之時將女人和孩子全部帶走。”
喬曉想起了小啞巴的話,確實提到了韃靼兵將牢房封死,他道:“然後呢?”
“然後,阿沁勒說,等他們往回撤休憩的時候,有將士聞到香味尋到了一群避難的隋燕人。”
“隋燕人?是百姓?”
真的又是被百姓殺了?
“然後呢?”
“他們將女子用鐵鈎貫穿肩胛掛了起來,那女子還未死透,但手臂小脛已然成骨,腰腹也都是血。”
季離安低眸,聲音都有些顫。
貫穿肩胛掛了起來?那得多痛啊?
喬曉頓時心如刀絞。
季離安繼續道:“女子的旁側有一排兵器架子,但上面放的不是兵器是頭顱。兵器架子旁有滾水鍋沸著肉,他們才明白這群人將女子開膛皮肚,剔骨分食了。縱然是馳騁疆場斬人無數,阿沁勒說他也被這一幕惡心到了。這群女子阿沁勒親自瞧過,是哈奴關的,裡面有一個他瞧中了,所有特別有印象。原本他在牢中沒尋到人還以為跑了,結果……”
喬曉轉開臉,眼淚嘩的一下就下來了。
季離安繼續道:“阿沁勒沒有殺他們,反而看著他們將肉吃完,甚至還讓一人將鍋中的肉喂給了被剜肉的女子。”
喬曉雙肩顫得厲害,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麼那些掛起來的屍骨如風箏般輕盈,為什麼風一吹便晃個不停,不過數月,那些身子就幹癟仿若枯屍。
原來不是因為日頭和風沙,也不是因為腐朽糜爛。是因為除了頭顱,他們的衣衫之下就只剩下一副骸骨了。
“有多少人?那群分食的有多少人?”
“按照哈奴的形容,少則有四五百人。”
四五百人?<spanstye=”or:inherit;”>當初活下來的才不過五千人。
喬曉沒再驅車,心中的無力與絕望陡升。
馬車慢慢的停了下來。
季離安落足下車,隨後朝著喬曉深深的鞠了一躬。
“多謝副使送我回來,離安就此告辭。”
季離安沒走出幾步便聽見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號聲,他仰頭看向旭日,總覺著這晴朗的天透著寒冬霜雪。
誰無辜呢?誰又錯了呢?
汝南餓殍遍野,糧食確實喪於督運使和汝南官員之手,被韃靼人蒙騙並不能成為消罪的理由。顧銘為他們正名,正的,也只不過是沒有倒賣糧倉中的糧食。
可汝南數萬將士無糧而死呢?百姓食不果腹,甚至異子而食幾乎全部命喪呢?
他們得多絕望,得多深惡痛絕了當初所謂的貪官,才會做出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