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遙尖叫之際,曲應騫又搶步上前攔住他:“沒必要吧?”
程東之高高俯視:“你跟我,都需要節省時間不是嗎?”
他語氣輕快,話說得就跟閑話家常一般隨意,但是他不由分說摟在張茜肩頭的手卻扣得很緊。裸露在外的手背上,青筋已經因此條條暴起,指甲也因過度用力泛白,可他摟著張茜的態度是那樣親暱,臉上依舊勾著萬年不變的笑容——如果忽略掉他藉著距離拉近頂在張茜頭上的槍口,此刻的反應就如同多年不見的老友突然偶遇一般親暱而無害。
看著周遙的背影,陳燦雯哆哆嗦嗦地逃出來一把刀,可是手太抖,根本就拿不穩,還沒刺下去反倒被周遙反制服。
汗珠像小蟲子一樣在衣服裡面爬行著,曲應騫盯緊程東之:“你敢動她一根毫毛,就永遠得不到那個箱子。”
“你以為你抓住了一個小嘍囉,就能和我談條件?”
“破案是警方的事,你恨,這些我可以理解,可沒必要在關鍵時刻摻和一腳。把事情做絕,你還認為你不像鄒元直?”曲應騫的眼睛裡泛出紅血絲,他強撐著一口氣站著,被壓抑到極點的情緒撐得他脖子腦門青筋統統暴起,聲音語速卻被強硬地維持在了平平仄仄沒有起伏的頻率裡,聽上去依然那麼理智無情。
程東之依舊維持著一手扣住張茜肩膀,一手持槍狠狠頂著她腦袋的姿勢,強行把張茜往前挪動了幾步,將人堵在樓梯圍欄與自己之間。放開她的肩膀,手臂繞過渾身僵硬、挺直緊繃脖頸下不敢輕舉妄動的張茜,嘴角親暱的味道還未褪去,已經又染上了些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憎惡:“你有什麼可說我的?得知你母親真實的死因不難過嗎?孤兒,確定不蹲下哭一場?我們同病相憐。”
曲應騫心裡在發痛,手上在發癢。
周遙夾在這兩人中間,就好像是平靜水面上的一葉扁舟。他感受到兩股暗流正在水面下方激烈地碰撞著,而他自己根本無法掌控那隻小舟的去向。他只能盡量去吸收傳遞過來的資訊,使出全部腦力去消化溶解,以期待能找到一線生機。
“箱子我給你。”曲應騫說:“你要怎麼對付鄒元直,我不參與,別傷害無辜之人。”
“拿過來。”
“現在不在我手裡,我要去取。”
“你一個人去。”
“那你確定我還回得來?目前找這個箱子的不止是我一個人。可以開兩輛車,你跟著我,人質在你手裡,我耍不了任何花樣。”
程東之太瞭解了他。不說話光挑著眉,被他那樣看著,人會覺得不踏實,覺得受辱。
曲應騫瞪回去。明擺的,在他面前,路有的是。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關於你父——”
曲應騫更加平靜也更加憤怒:“我不聽!你別理不直氣不壯,還繼續下去,你只會落得比鄒元直更慘的境地。”他麻利抽出自己的槍,上膛,射擊。
子彈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打穿了欄杆,看上去像個殺人如麻的老手。
張茜被嚇得近乎失語,一片死寂。
“我用這槍起誓,這案子我必定殫精竭慮,哪怕粉身碎骨,就算用盡最後一兵一卒、一槍一彈,甚至自己最後的一滴血。”
山莊是環形結構,曲應騫的聲音被反彈回來。
周遙忽然肺憋得慌,害怕這樣的坦誠只會引來更大的危機。對不可能的事情抱有期望就是傻瓜,怎麼能當傻瓜?只會有無窮無盡的難堪!
程東之已經魔怔,關我們什麼事?但下一秒周遙又很快意識到,可是張茜的命還在他手中。他從沒用過這種邏輯,但屢見有人用,也迅速明白了曲應騫在用一種什麼方式力挽狂瀾。
曲應騫的不耍花招是真的已經窮途末路。他向程東之展示自己的軟弱,對於破案其實並沒有那麼天才,只會拿牙啃拿命墊。
拼命。
他唯一的優勢就是讓程東之都覺得他可以犧牲。
唯一。
此刻,這一切總比藏著掖著好太多。
程東之太聰明,但顯然也太過矛盾。可面對曲應騫這個百敗之將又複雜到難以言喻。他和他,表面上看,是差異的、背道而馳的,但其實根本上都一樣,一個人走五十步,另一個走一百步,也不過都是終將殊途同歸,歸於無名。
曲應騫居然能將這樣一件事拿出來商量,看來張茜還真是“功不可沒”。
如果他們不是站在對立面的人,能當一輩子的好朋友,釣一輩子的魚,該多好。
曲應騫把槍扔給周遙,指揮著讓他退走:“現在就剩我一個人,你跟著我去找箱子,還是等鄒元直奪走先機將一切抹平?二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