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能不知道,否則那麼巧她不見的時候你就出現了?這種障眼法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季舒聞不自覺用上了幾分力:“誰叫你過去的?你和那人之間進行了什麼合作?你幫他拖延時間,他告訴你兒子在哪是不是?”
溫蔓萊想掙紮掉他的手,可這個看上去斯文的男人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大力氣,像鋼鐵一樣桎梏住她。
張揚喊道:“季老師,你冷靜點。”
季舒聞強忍下煩躁,努力控制住自己,就像急流中的砂礫底層,沉穩地在那裡躺著。他蹲下身平視溫蔓萊:“你告訴我,讓你去跳樓和讓你去曲應騫家裡的,是同一個人,是不是?”
溫蔓萊冷下眼,似乎從此開始誰也不信:“我兒子呢?”
“是不是同一個人?”
“我兒子呢?”
“我兒子呢?”
她隔上三四秒便唸叨這麼一遍,但瞧來就像天上掉餡餅一樣不抱希望。她看起來並不悲傷,很平靜,但季舒聞已經很熟悉悲傷,所以能無師自通地明白那恰好是早已過限的悲傷。
不能像祁定遠一樣扮演傻子和啞巴。季舒聞解釋道:“他在這裡,本來是想再複檢……”
溫蔓萊顯然有被生活捶打過後的聰明,她明白這一點,因明白而根本不看季舒聞。她說話幾乎只是因為她習慣了原來的韻律,季舒聞不知道她已經在這種單調的韻律中等待了多久。
“複檢?是想毀滅痕跡吧?一個那麼小的孩子,你們為什麼要這樣?”溫蔓萊暴躁吼出聲:“你們這些人,知法犯法,我一定會讓你們都付出代價,一定!”
季舒聞臉上帶著不掩飾的探究,彷彿急於確定溫蔓萊在這案件中的態度:“現在什麼情況你意識不到?何警官為了你的案子,忙前忙後沒有一刻鐘腳步是閑著的,她卻被綁架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種情況延續下去,連查要案的警察都被綁,你這個受害者母親的下場會怎樣?”
溫蔓萊強翻著眼睛,自言自語地說道,隨後她似乎想到些別的東西,在默然愣了片刻之後,反問季舒聞:“如果這個情況延續下去的話,那麼我很快也會成為一個死人?”
季舒聞點點頭,同時暗舒了一口氣。她總算還有點理智,終於明白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螻蟻尚且偷生,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能完全置自己的生命於不顧?哪怕是痛失愛子的母親,也只是因為對於某件事情有著近乎瘋狂的追求,這種瘋狂只會在短時間內令她的大腦失去正常的思維能力。
不過在可怕的事實面前,她總該清醒過來。
季舒聞一邊這麼揣摩一邊觀察著溫蔓萊,用對方的表現印證著自己的分析。
的確,先前那種瘋狂的表情已經凝固在溫蔓萊的臉上。她的眉頭微微皺起,然後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被捏得皺巴巴的a4紙,遞送到季舒聞的眼前。
紙上是一個針筒的照片,一旁附著分析報告,這支疫苗正是溫蔓萊孩子打過的那支。報告表明這疫苗不僅違規新增了核酸物質,還混入了過期原液、部分向後標示生産日期。這不僅會導致疫苗無法充分發揮預防作用,還有可能會引發其他的副作用,甚至是死亡。
季舒聞不知道哪個更糟些,是這張紙呢,還是溫蔓萊專注地在他臉上搜尋時露出的諷刺目光。本該警察完成的事情,卻總是他人先行一步.
這些年,雖然始終本著勘明真相、謀求公道的心念,但大多都是孤立案件,最多關涉幾個人,即便辦得不好,也不會波及其他人。然而這件案子卻如同地下暗河,不但隱秘,而且四處流湧,所到之處,流血殺戮。
念及此,季舒聞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種無法避讓、不能推卸的擔當之感。
對普通人來說,一些小細節的確是無關緊要。季舒聞想要從信件本身尋得線索的奢求一定會落空。但他並不因此而覺得沮喪。即使兇手能提供某些資訊,這種資訊也未必就具有價值,反而有可能有誤導性。
那人在這方面是個絕對的高手,如果他連遞送張紙條的過程都會被當事人找到破綻,那他根本就沒資格成為令警方頭疼的犯罪者。
“如果你想走,我沒權利阻止。如果你還想找到真相,就先待在這裡,我們會保證你的安全。”
“我不怕死。”
“出去你就會死。”季舒聞的臉上又出現了一點激動的、規勸的情緒,不再冷靜的語氣,而是一種語重心長:“有人想讓你死。你的孩子已經死了,放你出去,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溫蔓萊梗著脖子重複了一遍:“我不怕死。我寧願去陪他。”
“你不怕死,我相信。但如果你死了,可能正中有些人的下懷,你的孩子也就白死了。你之所以一直撐著,不就是因為不想讓他白白成為錢權的犧牲品嗎?為什麼不幹脆撐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