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7章 鯰魚
許多人看著是成功,但也像一扇關著的門,保不齊後面就有一個兇案現場,從死人手裡拿東西方便,從活人手裡拿錢最難,身後拖曳著的浮生之重,著實讓人敬而遠之。
“你不想問問為什麼嗎?”
曲應騫不想問。問了又有什麼意義?當他從樹洞中死裡逃生出來,結果發現兩座山挨在一起,還有一條隱秘通道可以通行的時候,那一刻,他的絕望要勝過慶幸還活著。
“那麼利用我,你現在得到你想要的了?”
“還沒。”程東之聳肩:“不過我相信,很快了。還有一個最大的麻煩還沒解決,本來是想費點心思的,誰知道他居然是個情種,願意為了你自投羅網,出賣親爹。”
曲應騫看著程東之,那目光中凝集著全部氣力,差不多是一陣爆炸。
程東之的職責在於如何巧妙地去處理人們靈魂上的問題,他就懂得討人的喜歡,可偏偏是他,害了那麼多無辜的人。
愛是珍品,背上這樣的珍寶,從此就等於背上了規範言行的尺子,而缺愛的人不憚失去,所以往往破罐破摔,成為別人生命中隱藏的地雷及魔障。
“你看鄒司禮風光,看他要什麼有什麼,只因為你不是他。”
“誰想當他?”程東之嗤笑:“我只是也要讓他嘗一嘗,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窮,不是生病,不是活得卑微又茍且,而是被自己一直所相信的人,將所有摧毀得一幹二淨。怎麼樣,這種滋味好受嗎?”
“你設計害了那麼多無辜的人……”
“我只是藉助東風順勢而為!”
看不見的死亡之絲從兩顆頭顱上長出來,與塵煙障目的天色連線。
“哪有那麼多無辜?你別那麼激動,我今天找你是想跟你好好說一說,雖然我們已經處於不同陣營,但也能夠互相欣賞,因為我們在追求同樣的正義。”
曲應騫冷笑:“這兩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有一股道不盡的惡心。”
“你在懲治罪惡,我也在懲治罪惡,所以我沒有害無辜的人。”
“程合歡難道不是你殺的嗎?”
“程合歡區區一個媒體打工人,買得起京城的別墅?買得起一櫃子的名牌?她賬上多的是來歷不明的彙款,而且你之前破案時那些形成阻力的新聞稿件都是她聽鄒元直的話發出來的。我是在替你擺平障礙!”
“別把你的一己私慾包裹在我身上,他們不是我的障礙,而是你的,只要是威脅到你,或者是妨礙你執行計劃的人,你就會殺了他,是嗎?”曲應騫步步緊逼:“阮金梅是這樣,粟海東是這樣,程合歡是這樣,鄭一然是這樣,鄒濤也是這樣,對嗎?”
“你說錯了一個,鄭一然可不是我動的手,我說過了,其他的我只是藉助東風。”程東之點點頭:“就像戰爭一樣,每一個戰士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呵。”曲應騫冷笑了一聲,“那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我在你身上浪費的心血最多,可不是用來殺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曲應騫卻聽得一顆心掉進了冰川。
因為在大學時就學過心理學,所以覺得心理學值得人信賴,所以毫不避諱程東之的接近。認為程東之是用心理診療救助他,其實只是為了一步一步套牢,摸清楚他這個孤鬼的規律、想法,從內而外將他解剖,而這樣做的唯一目的,是為了鯰魚效應。
挪威人愛吃沙丁魚,漁民在海上捕得沙丁魚後,往往會在魚槽中加入一條兇猛的鯰魚。沙丁魚見到鯰魚之後,就會緊張起來,一直高速遊動,於是生命力大為增強,抵達港口時的成活率也提高了許多。
曲應騫在程東之的計劃裡,就是那條鯰魚。因為他的存在,程東之也將充滿執行策劃行動的活力,永遠不敢鬆懈,所以他不會讓曲應騫死。
程東之還在耐心解釋:“我不在乎你怎麼看我。畢竟看一個人,心態十分複雜,即便他品行、相貌、成就都擺在那裡,樣樣都說得過去,個個都有千斤重,但只要加上分量最輕微的那個叫做‘不對勁感覺’的砝碼,傾向立刻産生傾斜,評判標準立刻整體坍塌。
“你放心,我不會傷你性命,否則就不會一直提示你救你了。我們應該合作,我可以幫你,你也要幫我。你不想知道你父親當年為什麼和何泰嘯一起失蹤?就好比現在的你和我。
“我知道你想過,就像我一樣。因為我們的性格中有著本質上相同的東西——有冒險性,都喜歡刺激與挑戰。這種性格的人來,對一個出色敵人的渴求慾望要遠遠超過一個出色的朋友。所以你肯定也像我一樣,無數次地想象我們出現在不同的陣營中,在生死的搏鬥之後,幹掉對方,或者被對方幹掉。是我讓這種想象變成了現實。”程東之輕嘆一聲,顯得既滿足又遺憾:“剛才我看到你的那種目光,戰鬥的目光,你知道我有多激動?你該感謝我把你挑出來,讓你有機會參加這場遊戲。”
曲應騫從他的話中層層抽絲剝繭,找到那沒有透露的根源。他一直在利用自己制衡鄒元直,並不認同鄒元直這個人成為他的父親——看來他並不知道證據藏在哪裡,他也在找,也在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