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4章 偷屍
飯店裡的每個人貌似各行其事,其實眉梢眼角都在吊著鄒司禮的身影。有些人,天生就容易吸引別人的視線,不分男女。當他歡笑,春天會跟著到來,當他皺眉,全世界都在一同哀慼。
“我說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瑪麗不滿地皺眉:“說陪我,結果一刻鐘都沒有你就跑了,我好歹是你媽,言而有信你還是得做到吧……”
對上兒子的那雙眼,瑪麗的滔滔不絕又忽然沒了勇氣,畢竟從前言而無信的一直是她,自覺沒了臉,聲音只好小下去:“你好歹跟我說一聲。”
在中國生活這些年,她的中文非常好,完全聽不出奇怪口音。
“baby,你……是bisexua嗎?”
瑪麗的性格透明,什麼事情都擺在臉上,做兒子的反倒顯得城府深,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打量著兒子的穿著,覺得實在是豔麗。上身有點兒掐腰,白襯衫上布滿某了名牌的暗花ogo,領子又很時尚大出一圈,略顯誇張。不過相對他手錶上那片“群星璀璨”而言,那都算不了什麼。
鄒司禮正在手機上逛陳燦雯說的那些論壇,沒認真聽母親說些什麼,即便聽了,他也懶得回。
瑪麗卻在心裡高喊完了。其實鄒司禮的戀愛物件,不管男女,她都能接受,兩個人在一起才能同心同德,但三角戀,還是不同性別的三角戀……這容納半徑未免太大。她感覺自己需要來一瓶速效救心丸。
“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你跟我說說,我想辦法幫你解決,好嗎?你這樣,既對不起小曲也對不起那姑娘啊。”
窗外陽光金黃樹枝挺拔,不遠處的樓也是金黃亮白隱隱約約,平添了風姿。但瑪麗實在沒心情欣賞,搖晃著身子想入非非,信口開河到自己就信以為真。
“停止你的聯想,沒那麼回事。”鄒司禮的眼珠子始終盯在手機上。熱心群眾最喜歡網路潛水,各種虛擬的肥皂泡,相當於一半的命。在網路中像一個得道的小妖精,吹一口氣就把自己吹進了那一堆肥皂泡中,能比肥皂泡還輕盈,所以分析的蛛絲馬跡不輸給警察,討論得五花八門,雖未身臨現場,卻描述得有理有據跟真的一樣。
鄒司禮指尖劃過這一堆毫無亮點只為了博人氣和眼球的糟粕,結果不小心點進了另一個減肥小組的帖子,裡面有人分享著不用節食、不用健身就能安穩瘦身的方法,還貼了許多客戶瘦下去的照片,底下不少人評論求秘訣,博主統一回複加v。刷到最底下,鄒司禮看見了一位網友的真實回複——有用,就是有些想睡覺,不怎麼愛吃葷腥。底下還附有一張照片,照片裡沒有熱食,只有一些冷盤蔬菜和水果,一個杯子旁邊放著幾粒藥。
託實名制的福,鄒司禮一下子就知道了這個人也在晏城。放大照片,小藥丸和國外的某些東西很是相像。截圖發給張茜,讓她去摸一摸底。
張茜一面要應付總部的質問,一面還要給鄒司禮兜爛攤子、查訊息,忙得八隻手才能轉換過來,怒氣沖沖地給他回了條語音。
鄒司禮知道不是什麼好話,都沒點開聽,直接一個轉賬甩過去。犒勞費!
狗腿子的表情立即發過來——謝謝老闆,愛你,也愛上班。
“根據創傷學理論,最要緊的是對創傷不迴避,就像面對一個普通傷口,不要捂著,要盡可能讓傷口暴露,身心才能在這個過程中逐步適應,接受事實,所以你得講出來,反複講……”瑪麗想盡力說些打氣的話,卻不免底裡虛弱,話也空泛。
“你是不是沒事兒做?”鄒司禮忽然抬頭問。
瑪麗張張嘴,孩子眼睛裡“多管閑事”的不耐煩相當清晰。她一眼看見他眼中不同尋常的閃電,有誰見過平白無故晴空打閃?眼睛裡堆積了過多的幻象,它們互相對撞,發出滲人的光波。
“公園裡給人牽線的紅娘我看挺適合你。”
“這是什麼話……我是擔心你,你不要因為我和你爸爸,我們是和平分開,do kno?”
她擔心這些負面東西對他的精神有影響,正如一個人的免疫系統差就容易感染病菌。
怎麼能不知道?
鄒元直和瑪麗的夫妻生活讓鄒司禮這個做兒子的都感到匪夷所思。結了婚,兩口子很少一起吃飯睡覺,工作日各過各的也就算了,夫妻兩人,連星期六都不一起吃飯,節假日也不一起吃飯。平時也很少見面,結婚多年,兩人只一起去看過一次電影。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都拼命工作,積極得不把自己當人。
他們怕自己落後,一落後就會有危險。瑪麗是決心提高自己作為女人的地位,不依附男人,因為也靠不住。鄒元直呢,一開始是上面需要他工作,但是又不信任他,他永遠是副職,永遠受排擠,如果不拼命工作他就要發瘋了。
鄒元直出軌以前,瑪麗和他至少表面看上去還挺好。從一個五光十色的地方回來,新鮮著,她湊到鄒元直收集的那些破銅爛鐵跟前,帶著微微的興奮報告見了誰,聽說了什麼。這些本都是飯局上的油鹽醬醋,生趣之種種,鄒元直會笑嘻嘻地傾聽,後來卻不搭腔,甚至連頭都不抬。
鄒元直不理瑪麗,瑪麗還無端心虛起來。他不理她,她偏要理他,而且理得小心翼翼,彷彿捧著一隻名貴的瓷瓶。
但是他不是一時半會兒不和她說話,而是一整夜,一整天,一個星期……空氣無端變得千鈞重,壓迫著人的神經。
家裡有一個人終日不說話,也不看她一眼,凜然而決絕,像一座大山,長在了屋子裡,那座山既堅硬又古怪,壓得屋裡的傢俱都不像傢俱,零零落落全變了形,殘兵敗將,縮頭縮腦,於是這個家就成了荒漠。
瑪麗走在荒漠裡,一開始她小心地繞開那些帶刺的、尖利的東西,那些坑坑窪窪,一概採取了敬而遠之的態度。不說話就不說話,冷戰就冷戰,繞開了火焰山,想等它自動熄滅。久而久之,這種夫妻關系,比尋常人家搭夥過日子還不如,分開是遲早的事。
“我愛著誰就是誰,你不需要操心那麼多。”鄒司禮急不可耐:“那個箱子,他放哪了?”
“你答應我的還沒完成……”
“到底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你就是想拖延時間是不是?”
“你一直問那個箱子幹什麼?”
“肯定有用,難不成吃啊?你別管那麼多,你總不想看我有始無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