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一早過來做飯,讓我給你送一份。”何恩婧把飯盒塞他手上,往屋子裡看了一眼:“你……在搞裝修?”
“組個櫃子。”季舒聞把門拉得更開:“進來坐嗎?”
何恩婧倒是想拒絕,但看見季舒聞的那雙眼睛卻是沒說出口。
她也不想忍受跟母親在同一個屋頂下。她在屋子裡待得好好的,母親進來了,空氣陡然長出了刺似的,別扭著難受著。母親的話,她是連一句都聽不進去,也懶得頂嘴了,話都不想應,能躲一時是一時。
從季舒聞來這裡,除了幫忙搬家的那一天,何恩婧這是第二次進來。
兩人雖然住得一上一下,但下班時間並不固定,很多時候遇不到一起。
這房子裡增添了很多東西,客廳裡不知道從哪弄來一株奇長奇壯的龜背竹,氣根密集,闊葉層疊藤蔓纏繞得不成樣子,把一個家搞得像一個密林裡的洞xue。
這株龜背從北牆和東牆之間的牆角出發,像是經過二萬五千裡長徵,越過了躺椅、衣架、沙發、茶幾,越過整面東牆,一直蔓延到南牆的視窗。
它粗大的主莖被季舒聞用繩子紮著固定在牆壁上端,每一個節都長出了長長的氣根。那些氣根們從天花板越過遼闊的牆壁一直延伸到地板,又從地板上堆著的幾摞報紙底下鑽出來,深褐色,粗壯,頂端有一個尖頭,猛一看,就像一條活蛇。
“你這……”
季舒聞拉下口罩,給何恩婧倒了一杯水。她穿著一條灰色的寬腿褲,白色的半袖上衣,看上去既像囚徒,又像落難的公主。
“屋裡太冷清,我就添了點植物。”
何恩婧瞧著,這株龜背養了不知有多少年,它根部只有一盆土,葉子卻層層疊疊,大的足足有臉盆那麼大,重得墜到了半空中,坐在沙發上,一仰頭就撩到了眼睫毛。如此茁壯的龜背奇觀,除非在原始森林或者暖房,有誰會在家常住宅裡擺?
“夏天挺容易招蚊蟲吧。”
“平日裡紗窗都是關著的,晚上睡覺也會燻蚊子。”
季舒聞又蹲下身重新忙他的手工活。
“要幫忙嗎?”
“不用,馬上就好了。”
何恩婧只好四處看看。龜背竹下方有個小櫃子,裡面放著一些擺件,還有一座玻璃魚缸屋,缸裡一條魚都沒有,只有一隻烏龜。
“這是不是吞戒指的那隻烏龜?你接回來了?”
“嗯,重要證物,哪能流露在外。”
旁邊的盤子裡擱著切好的碎肉,何恩婧拿起鑷子夾了一塊喂下去。烏龜將頭伸出來,一口咬住肉不松,這家夥的咬合力十分驚人。
喂完食,何恩婧又抬眼看去窗外,老式防盜網窗外放著兩個竹筐曬著東西,一個筐裡曬著棕黃色的幹枝葉,包亮著油光,散發出松脂好聞的氣味。
另一個框裡曬著細長的葉尖捲起來,像菊花的長花瓣但又不是菊花。
這些都是季舒聞前一陣半夜出警搜刮來的,何恩婧都叫不出名字來,只覺得這屋裡不知不覺有了“採菊東籬下”的氛圍。
只是戒指主人的身份雖然已經找到,可是一切謎團都還沒有解開……哪有臉悠然見南山?
“你今天打算去哪?當年車禍案的受害者都見過了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見那位跳樓的母親?”
季舒聞沒聽見何恩婧回話,轉頭一看,她正坐在唯一的一張藤椅上,眼神像深海中的水母,彌散飄忽,像有海水漫在她周圍,上下左右都是暗的,隔著一層又一層別的什麼物質,又疑惑,又沉重。
坐在那裡,他說話,她似乎在聽,但又一個字都沒有回過。
“恩婧?”
“嗯,目前是這樣打算。孩子是她的心結,在真相沒有調查出來之前,我們給她的關心要足夠,才能不讓她放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