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騙你幹啥?”
這人要不是害怕就是被封過口,半是逼威半是誘哄的事曲平南來就行,汪猛轉過身打量宿舍,企圖從這亂糟糟的屋裡翻出一點兒什麼有用的資訊。
曲平南轉移那人的視線:“那你跟我說說,郭力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還能是什麼人,小赤佬一個,性格莽撞。”
“至少應當不是什麼特別壞的人吧,要不然你能來這工地上?我看你好像沒有感激的意思。”
“我感激個屁,是他欠我的!”
曲平南沒說話,只是看著男人。
男人知道已經說到了這份兒上,不往下說不行:“他原來家裡很窮,他媽有精神病,他爸又是個殘疾人,那孩子連學都上不起,他爸就四處找親戚借錢,後來親戚都被借怕了,就躲著不見,我看他們一家人實在是可憐,又住在一起,那時候我在化工廠裡上班……”
汪猛聽到這兒,回頭問了一句:“哪個化工廠?”
男人被他的見縫插針弄得打了個停頓:“老西南那邊的,我在裡面當鉗工。”
汪猛沖他一笑:“那咱倆是老鄉啊。我老家就在化工廠那邊。”
曲平南將話題牽回正軌:“你繼續說。”
“哦……我有錢的時候就拿點錢,沒錢的時候就給他們送點吃的,那小子要不是我,估計都不能長大成人。後來廠裡效益不好,我就下崗了,四處找零活幹,前年的時候,這小子回家過年,變了個人樣,穿著好衣,抽著好煙,開著好車,把村裡人給羨慕的……我心想這小子肯定發達了,就讓他帶我出來給我找個事兒幹,都是在工地,先後換了幾個,掙了一點點生活費,我才知道那小子的好車是開別人的,手裡有點閑錢沒錯,可是太愛玩了,浪蕩子一個,還總是找我借錢,一次也沒還過,後來我和他吵了一架,他再來工地,也不找我了。安靜。”
“他比你有錢還找你借錢?”
“錢在他身上就是水,你見過誰用手兜住水的沒?他幫人收債,可是收的債又不會落到他手裡,還不就跟上班人一樣,領著死工資。”
“他每個月多少工資?”
“那我不清楚,想想也知道肯定不差。說是收賬,其實就是黑社會混混嘛,我早跟他說過安靜點找個事做,他不聽我的,這不就出事了嘛。從小就是這麼性。那小子初中都沒畢業,就輟學了,一沒文憑,二沒技術還不肯吃苦的人,怎麼賺錢嘛?那還不就只有走別的路。
“他讀書的時候,還害死了一個老婆子。我們那旮旯雖然有廠子,但以前工資都不高,也窮啊,估計從乾隆皇帝那一代起就是貧民窟,幾百年過去了,差不多還是老樣子,以前的屋全是茅草和瓦片搭起來的,那種屋一點火就著,小風一吹能燒出二十裡地。那臭小子玩鞭炮,甩在了人房頂上,屋裡的大人都出去幹活了,家裡就一個中風的老婆子,等把火滅了老婆子也給燒死了。後來那戶人家到派出所去報案,那小子還當是吃皇糧呢,沒半點不甘心地去了勞改所。”
汪猛打量完了宿舍,轉過頭來問:“6月10號那天,何泰嘯在這裡嗎?”
“好像早上來過,他每次來都是露個臉就跑了,待的時間也不長。”
“還有誰待在這裡的?”
男人轉著眼珠子想了想:“不知道,我也沒去辦公室,你們可以去那邊問問。”
走出宿舍,兩人頂著炎炎烈日一直走到沒人的地方才停下。汪猛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條:“我在他床底下發現了一雙鞋,盒子都還在,還是新的,看牌子是個貴重之物,然後在桌上的一個本子裡找到了這張小票,購買日期是6月12號,價格三萬多。”
這些農民工一向最是省吃儉用,辛辛苦苦掙幾個錢,根本不捨得買那麼貴的鞋子。
“肯定有人找過他,我最後問他還有誰待在這裡,他知道不能堅決地說沒有,否則會引起我懷疑,所以就順水推舟把我們的注意力推給辦公室。這樣說既顯得合理又顯得他是真的不知道。”
曲平南抬眼,發現這眼前的這幢建築修得……簡直就是一個炮樓,正前方可以遠眺工地大門和進工地的大道,左側是正在修建的生産區的工人入口,右側是正在修建的食堂和倉庫。在這個位置上要是架一挺機槍,就成了奧斯維辛的崗樓,或者是諾曼底的奧馬哈海灘。這個位置實在是太好,簡直是整個工廠的戰略要地。
曲平南:“你覺得這地方眼不眼熟?”
汪猛看了一圈,一開始沒看出什麼名堂,後來就知道了,這種設計,有點兒像最經典的圓形監獄,崗哨在圓心位置,犯人在圓週上。這種設計方式非常巧妙,沒有視覺死角,而且犯人永遠搞不清看守是不是在看著他。
汪猛看了曲平南一眼,心裡驚駭。兩人快速往上跑去。他們戴了安全帽,一時之間倒沒有引起幹活工人們的注意。曲平南和汪猛一直跑到了最頂層。這棟樓的基建已經修建完畢,頂上暫時沒有人上來,滿是灰塵的地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兩行來回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