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就是想把他逼出來,早有預料,用力推了一把棺材蓋。蓋子還沒有釘釘子,力大無窮的男人用巧勁一推就動。
曲應騫縮著身子一站起來,剛好就看到了棺材一角裡露出的屍體,唇紅面白,明顯是個小孩子的臉龐,嚇得他心肝肺都一顫,連忙說:“阿彌陀佛……我不是故意的,這就幫你蓋上,趕快去投胎找個好爹,千萬別找我,我物件也是男的,我們倆生不了孩子也當不了爹……”然而下一秒,那些人不知道誰甩了鎖鏈,砸得棺材板一震,當場掀飛。
曲應騫瞪大眼。
完了,這簍子捅大了……
他僵硬著,猶如置身於夢中,只覺得兩只腳彷彿生了根,兩隻眼睛拼命睜大,就像要從眼眶裡凸出來。
接著開始渾身顫抖、扭曲,有種四肢生了鏽卻要拼命讓它活動起來的僵硬感,嘴裡還發出一連串怪聲怪氣的嘶鳴,像是患有氣管炎症,每一口,都是疼痛著吸入又疼痛著撥出。
然後曲應騫把手指在自己胸前抓,像是要用利爪撕開自己的胸膛,直到指甲漸漸地被血染紅,太陽xue的血管裡脹滿了滾燙的體液,彷彿要把過於狹窄的顱蓋頂起,把腦子融進一片烈火中去似的。
他這幅樣子,像突發了某類暴虐疾病,可在哀樂不間斷的播放下,又像是什麼魔咒正顯現威力,魂被附了身,嚇得那些人當場站立不動,互相你望我我望你。
靈堂裡的長明燈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吹滅了,天花板上的燈泡是老的,本就有些接觸不良,這會兒更是一閃一閃,那張被人忽略的靈位照片,就在曲應騫的身後。灰色臉龐裡,孩子的雙眼並不純真,反倒有種古怪而早衰的成熟,眼睛圓睜,毫無笑顏面無表情,卻傳達了不可侵犯的威嚴。
忽然間,曲應騫倒在了地上,身體還在抽搐動彈,像一條魚扭動肌肉,把頭探出水面,吐出像是從胸腔壓迫出來的嘆息。又忽然手腳倔強不甘地支撐,像拱橋那樣彎起身子。過幾秒又相反用力,臉龐露出即將窒息凝重的紫紅色,吐出因身體扭動造成的泡沫,浸血的泡沫。
穿堂風把溫度下降,渾身冰涼,那幾人感覺自己的命也正在徘徊,懸而未決,再也忍不住,扔下手裡的東西,往天臺外跑出去。
直到徹底沒了聲音,曲應騫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吐掉咬破口腔的血水。他本來是想趁那些人圍過來看時吐他們臉上的……真是沒膽子。
他把棺材板小心翼翼推回原位,靜靜看著那孩子的遺照。
也不知道是因為意外還是病逝,小小年紀就這麼沒了。
宇宙浩瀚,塵世微小,人的生命更是渺小如一粒鱗粉,一經磨損,微風之下就會脫落並吹遠。
或許人原本就是一場幻覺,唯有靠灰燼才能證明它曾經存在。
曲應騫沖著遺照鞠了一躬,利索地拉開樓梯們跑下去。
一樓底下空地上圍著的人比之前看鴿子的還要多,曲應騫轉下去的時候,沒看見周遙,到處抓人問有沒有見到一個裝著人的輪胎。眾人都對他躲避不及。曲應騫心想怕是壞了,這裡肯定有那夥人混雜在其中。
曲應騫望來望去,實在沒辦法,扯著嗓子吼了一句:“站住,警察——”
果然這句話只能制服老老實實的平民,那些人一聽,撒開腳步就跑。曲應騫看見了輪胎,原本是有兩人藏在身前抬著跑,被曲應騫一吼,直接用力往前滾。
輪胎滾動的速度很快,又是小巷子,剛滾動結果就撞上了一塊小石子偏離了軌跡朝牆上撞去,原地歇菜。那兩人趕緊去扶輪胎——只見那原本昏迷著任人宰割的周遙瞬間睜開了眼睛,不知何時被他抓在手裡的曲應騫掉落的那把刺刀,穩準狠而直接地朝面前之人的腹部捅過去。
這剎那,周遙殺人不眨眼的煞神表情幾乎是完全空白的。
“周遙!”曲應騫驚呼著往那邊跑。
那人沒想到周遙居然還有力氣,更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會在這裡沖自己毫不留情地來一刀,來不及反應,往後一退,那紮得很深的口子沒了刀的填塞,頓時鮮血如注,倒在原地。
另一個人看見自己的同夥被殺,不再往前湊了,而是大喊著:“救命啊,殺人啦!救命啊!”
周遙艱難地張開嘴:“我、我是警察……”
“救命啊,警察殺人啦!”
周遙還想說什麼,但只是張了張嘴,從喉間嘔出來一灘血。
曲應騫靠著兩條疲憊不堪的腿,總算趕到,把周遙從輪胎裡拔了出來。短時間劇烈失血讓周遙的嘴唇血色盡失,說話的聲音都微微打著顫:“我被他撞醒了……”
“別說廢話了!”曲應騫本能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寒顫,滿手粘膩溫熱中,他甚至不敢低頭去看周遙的傷口,只用手狠狠摁住,低吼著喊旁邊驚慌失措的人群:“救護車呢?叫救護車了沒有?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