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應騫趕緊爬到周遙那邊,扒開門板,抱起縮著周遙的那個輪胎。摩天樓雖然大,但是棟與棟像好朋友手拉手一樣相連,之前被撞癟的那一處鐵絲網,正好是能夠跨過別人家天臺的一道口子。
曲應騫把輪胎搬過去時,他的刺刀掉進輪胎卡進了周遙的胳膊裡,鐵絲網同時勾住了曲應騫的衣服,當即撕成了兩半。
顧不了那麼多,曲應騫把輪胎放在地面上用力一滾,自己則跟著輪胎跑,同時把襯衣脫下來在身上打了個結做斜肩袍,像個託缽僧遮住心口最重要的位置。
兩臂攏起的肌肉像從塵間向彼岸普渡的有力板,正在較力於死亡的寒涼。
後面還有幾個沒死的,抄起刀又跟了過來。
輪胎一路撞壞了別人家裡養的盆栽和小菜,曲應騫著急忙慌推著周遙滾進了一間房子裡,一進去之後才知道這是靈堂,要退出已經來不及。無論向前還是向後,都會在巨大的虛無壓迫下湧起一種無力感。
靈堂裡有人在辦喪事,看見渾身是血像叢林裡冒出來的野人曲應騫嚇得紛紛尖叫。輪胎還在往前滾,曲應騫忙著一邊追一邊喊:“我是警察,快跑,後面有危險!”
用不著他喊出那句危險,大多數人一看見他就已經慌亂地從樓梯、電梯口奔下去,一時間,逃生的通道裡擠滿了人。
靈堂裡還有人不肯走,還在喊著:“我的孩子……”可是那話剛開口就被人群的漩渦吸了進去。
等電梯太漫長,周遙的傷還在流血,必須得及時救治,否則會失血過多而死。曲應騫只好推著輪胎去擠樓梯,一邊擠一邊還不忘回頭喊:“誰有空幫我報個警啊!”
眾人又惶恐又疑惑,在心裡揣測他莫不是個神經病。一想到被個神經病嚇得六神無主,又有些氣,逃生的腳步停了下來,可是沒等幾秒,又看見有幾個人閻王索命一樣同樣滿身是血地追了過來。
眾人再次尖叫,一時間,像這靈堂裡發生了防空洞警報。
樓梯口徹底被堵死,曲應騫沒擠進去,又怕那些人傷到群眾,只好把輪胎隨手交給一個男人:“快把他帶下去叫救護車!”他把所有的人往樓梯趕,接著把門重重一關,泥鰍一樣往靈堂深處鑽,隻身堵住那些人。
“逝者要安息,你們追到這兒,不合適了吧?”
“那正好你和那位一起安息!”
曲應騫看著揮過來的刀,在心底忍不住問候了這些人全家:“給你們多少錢啊,至於這麼賣命嗎?你們是不是傻,死了那錢還怎麼花?給你們兌成冥幣?這筆帳算不明白啊,讀過九年義務教育沒?而且你們是在犯罪、襲警,我可告訴你們,就算你們能不死到時候被抓了你們也得吃槍子兒!”
那夥人完全不聽,紅著臉紅著眼沖他來。
左側有個連著靈堂的一個寬大房間,上上下下擺放的全是寄存的骨灰盒以及一些喪葬用的小東西。沒錢買墓地的人,就將靈位暫時安放在這裡。曲應騫慌不擇路轉進去,這裡沒窗,兩眼一抹黑,跟回了孃胎一樣,只能憑借耳朵去聽那夥人的動靜。
隔著黑和距離,他看不清他們,只隱約覺得,他們的動作,像把即將栽種的秧苗扔到水田裡。
那夥人左摸右探,發現人不見了,罵罵咧咧地往牆上摸開關,一時間竟沒摸著,又陡然聽見了聲音,紛紛側過頭看——一抹紅光照亮了半張臉龐。
不強烈但具有恐嚇性的光亮之下,眼睛半眯半擠,合攏的眼瞼約一線隱約。
那夥人差點嚇出心髒病,揮著手中的棍子朝那團紅光用力掃過去。
曲應騫急忙往後退,結果撞在了櫃子上,整個櫃子的骨灰盒都在抖,但就是不倒,始終維持著命懸一線的震度發出連續的鈍重之聲,像是所有的盒子一瞬間有了生命,在齊齊說話。
“警告你們,刑法第三百零二條規定,盜竊、侮辱、故意毀壞屍體、屍骨、骨灰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我靠,你們他媽真來啊!”曲應騫蹲下身,趕緊把自己手上的環保電子蠟燭扔掉,蹲下身,偷偷摸著牆角從門口溜出去。
他本來想把那夥人反鎖在裡面,結果腳邊不知道踩到哪個小孩兒吐的一團滑不溜啾的果凍,差點摔個王八曬肚,又被那些人摸準了方向追了過來。
曲應騫就沒見過如此稱職的殺手,只好往靈堂裡放棺材的那邊一閃。
刀砍在刷滿新油漆的棺材上,落下一道鮮明的印記。
曲應騫連連嘖嘖:“作孽啊,你們這是大不敬,人還沒過頭七呢,小心這位死者晚上就找來你們!”
他往底下架空的棺材下一鑽,像蚯蚓一樣全身蠕動著往棺材頭拱。那夥人把刀伸進棺材下砍,人也跟著往前追。
體力是僅剩的自保資本。曲應騫上半身得往後拱,下半身得躲刀,幾招下來差點廢了,一個打滾又滾出了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