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9章 屍骨
“好,就算我父親的失蹤被冷處理,的確情有可原……”曲應騫略微沉吟一下,話鋒一轉說道:“那你有沒有懷疑過我父親的失蹤不是對何泰嘯投誠,難道沒有可能是何泰嘯一手策劃的?我父親失蹤當晚,甚至是失蹤前一個星期,他的行蹤軌跡您瞭解嗎?”
“有懷疑過,可是你又能幹什麼?除了你父親之外,我和張元水是離這個案子最近的人,我都沒有查出來什麼,事隔多年,你還能怎麼查?何泰嘯是死是活?全國每年都有警察在辦案的過程中失蹤,沒有誰會盯著一直不放的,這對於警方來說,就只是個失敗的專案而已。”
“我要查清楚他究竟是被招攬,還是因為籌碼而被滅口。整整十年了!你、你們都躲著,要擺什麼弼馬溫的架子、還是像老鼠精一樣藏什麼秘密那是你們的事,可是我不會躲,也不能!如果他是好人,我要一個他死得其所的結果,如果他是壞人,我會親手將他的罪孽繩之以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站在這片付出過自己鮮血的土地上,卻最終被這片土地悄無聲息地掩埋!
“我可以把命交給你,交給他,誰都行,哪怕是一個不認識的人,把命交出去是一件多麼簡單的事?兩眼一閉兩腿一伸就行了。可我活著不是為了活著,而是要一個真相,一個不摻任何虛假、眼睛看得到、心為之起伏的事實。”曲應騫艱難地捫心而問:“如果真相不重要,法律為什麼讓我們用命守護?如果真相很重要,又為什麼我沒有知道的權力?這世上最煎熬的是明知道有問題,卻總靠不近那個問題。東叔,如果我不是警察,你還會這麼對我嗎?還是說,我只有不當曲應騫,你才不會這麼對我?”
“那你說他既然已經取得了何泰嘯的信任,為什麼到了最後反而要投誠?抓捕的那天,如果不是他,何泰嘯就落網了!如果是假表衷心會在那個時間段?你也是警察。他除了是真的對何泰嘯投誠,還有什麼動機?他在何泰嘯身邊潛伏,所有直接的犯罪證據都是他一手搜出來的!”粟海東臉色陰沉下來,語氣有些不耐煩,想必是覺得剛剛那一番話都白說。
“十年前,你聽說過ko嗎?”
“ko?”粟海東一張臉皺成了飛餅,表情很疑惑。
“最近我們偵辦的這幾起案子的線索都跟ko有關,所以我懷疑這些事不是巧合,十年前的腐殖力量直到今天還在,或許在看不見的地方擴大了不知多少倍。”
知道的人,以為ko在被警方圍剿、追逐,四處逃竄,但其實他們一直在前進,像獵獲的鷹一樣行動快捷。曲應騫即便發現過暗網,也抓獲了孫榮延等人,攪毀犯罪的fg網站,但他們卻像滾雪球那樣越滾越大。
ko這個組織據點在哪兒?有多少人?誰是老大?在人群中是什麼樣子的偽裝?曲應騫一無所知,但是ko卻對他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
對方的情報來源不比他的差,甚至在牽制他。
“這和你父親有什麼關系?”
曲應騫沒有說出上個案件中法辦成書亮的證據是怎麼來的。粟海東有所保留,他也有就有所保留。
“我只是初步懷疑,這些案件越往後調查就發現涉獵久遠,所以不可能是新冒出來的犯罪組織。”
當年那一份上面用鮮血寫著ko的報紙,並不是他查到,而是曲應騫在父親房間裡發現的,藏得很嚴實。要不是一件一件親手找他的遺物,發現不了。
一份報紙而已,不值得曲平南費盡心思地收藏,但那報紙背後的一則報道與鄒元直有關。
鄒元直當年還不是jf的社長,是記協的領頭人、晏城日報社的社長以及書記。報道上有兩張圖片,一張是鄒元直的車停在某個機場的停車場,被一個小轎車的司機砸碎車窗玻璃的場景。另一張照片,則是汪猛,當年曲平南的手下及搭檔。
第二張照片中,汪猛手中拿著錘子。
兩廂結合,很容易讓人猜出汪猛是砸鄒元直座駕的元兇。而且新聞稿中的文字還指明,汪猛透過自導自演砸車事件,違規查案的惡劣行徑。
鄒元直當時深陷利用官位謀私風波,在社會上被廣泛關注,也引起不小的爭論,甚至還殃及幾個集團的龍頭股連日大幅下跌。並且,那幾個集團早前有意將總部遷往大都市,是鄒元直一直聯合市裡有關方面一再挽留和做工作,才暫時穩定局面。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為了一個小案子,甚至準確點說連案子都稱不上的小事件,對鄒元直窮追猛打,影響了幾個龍頭集團留在本地的決心,進而影響市裡對本地經濟增長的大布局,這個責任對市領導來說,是承擔不起的。所以,市領導在接到市裡有關方面的傳話後,立即找手下人通氣,指示各單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盡快將事件不留痕跡了結。
汪猛這個小人物的違規操作,自然起不了作用,案子肯定得撤,至於過錯之後,當然是得處置。汪猛做事一板一眼,性格上又有缺陷,言談舉止死氣沉沉,也不大懂人情世故,做事喜歡劍走偏鋒,不過確實有點能耐,在隊裡破獲過許多的大案,自然有人肯出頭替他說好話,最後汪猛給予降職,派發民警派出所,曲平南作為案件主要負責人,給予了記大過處分。
而鄒元直熬過那次後,才有了開門大吉的前途無量。
這些事與曲應騫所關心的事有著直接的關連——汪猛的降職、父親的失蹤,或許是因為會捅出內部的一個大陰謀。正因為他是警察,所以他懂體制內如果出了岔子,就說已經有線索了,表面上安然無恙地等著,實際上背地裡會故意把線索弄丟。
在政治上,沒有人的存在,只有思想的存在,沒有感情,只有利益。在政治上,誰也不說殺了一個人,只說清除了一個障礙。所以前些天他告訴鄒司禮的時候,隱瞞了他自己用火燒毀那則新聞報道的事,至於ko兩字中的血跡,他又多編了一個鄒元直。以鄒司禮的性子,肯定會馬不停蹄地趕回去,一來能不在晏城,二來能在鄒元直面前不停攪合,有助於他更好地調查。
“孫榮延和林映芸都是十幾年前案件中的涉獵者,這十幾年間,他們一直在為ko的下線組織服務,成為人體組織販賣的幫兇。你不覺得起始點很長?你們以前難道沒有發現過?”
曲應騫說話的速度很快,在上一句話沒完全落地,下一句話就流暢地接了上去。粟海東目光毫無目的地在牆壁上游蕩,彷彿在回憶,又彷彿在思量這個問題到底要不要回答。
房間裡頓時寧靜了下來,掛在牆上的老舊鐘表發出的“嘀嗒”聲格外清晰,粟海東又將目光投向窗外,看到那棵沒有了樹葉的黃桷樹在晃動。
曲應騫表情愈加嚴肅,額頭的青筋也突了出來,他聽到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激動。案子能不能真相大白,能不能結案,就看粟海東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了。
粟海東的表情看上去有點兒騎虎難下。
這表情在曲應騫看來暗含了兩種意思。
一是有可能父親的失蹤他的確是在裡面摻和了一腳,在之前他回答的那些問題的慣性作用下,他會覺得自己現在進退兩難,很難抵賴,現在的卡殼是因為心理上的壓力。二是他真的不清楚。而同樣基於剛才那些問題的慣性,他覺得如果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曲應騫一定覺得他在撒謊,所以他現在很糾結。
粟海東在心裡暗罵自己——你啊,就是猶豫。越是不做選擇,兩難的境地就越是會頻頻光顧,所以這一輩子就只能註定這樣了。
他側過臉:“也許你說的ko很早以前就存在,是真的,但我不知道,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我所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要不信,我也沒辦法。”
一種巨大的憤懣被曲應騫強行壓抑著,伴隨著憤懣的,還有因為失去父親那種心底漏了一個大窟窿的荒涼感。他想,粟海東曾經也是父親生命中很重要的上司兼兄弟,每個人他都曾那麼努力地維系過,付出過,會來事又知情識趣,誰也不能挑出他做得不好的地方。
可現如今誰還真心記得他呢?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心存什麼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