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那你不信任的點,是不是我爸?”
“不瞞你,有一點兒。”曲應騫隨口應著,從一旁的置物箱裡摸出了一灌啤酒,拉開連喝了幾口,直把剛開的這一罐啤酒喝得只剩三分,才長舒出一口氣,仰在椅子裡半醉半醒地說,“我不是問過你他是不是又給人鋪路了。”
“你光說了一句,沒上下文我怎麼知道?”
“我以為你會去問他。”
原來是打的這主意。鄒司禮發現,曲應騫雖然已經有了醉態,但那雙朝他看過來的眼睛裡一片清明,毫無醉意。
“他現在基本不會做這種事,就算會,哪點值得你懷疑?你有什麼瞞著我?”
“不好說,否則傷感情,因為我的懷疑不過也就是一些片面的感覺,沒什麼根據。我本來也以為是我多想呢……”充滿飯香和酒氣的溫暖空氣讓人昏昏欲睡,曲應騫疏懶地打了個哈欠,仰在椅子裡半閉起眼睛,摩挲著手裡的酒瓶子,東一句西一句地說起來:“不過,我還真查到點兒東西,我爸失蹤之後,我就找到了一張舊報紙,上面殘存的血跡,不僅有我爸的,還有……”
曲應騫似乎不習慣說這些瑣碎無趣的家長裡短,說著說著又睏倦地打了個哈欠,緩緩睜開眼睛,看向臉色隱隱發白的鄒司禮:“你爸的。”
鄒司禮震撼愣住。曲應騫還從沒見過什麼能讓這個一向從容到近乎散漫的太子這樣繃緊起來,如臨大敵。
山林深處的溫度清涼如秋,曲應騫側身坐在旁邊冷然看著鄒司禮的溫度彷彿又降低了些許,低到像是要把他凍結在這兒。
鄒司禮靠在椅背上,抱起涼出了一層雞皮疙瘩的手臂,平淡地迎上他的目光:“沒問過?他怎麼說?”
“你問問就知道了。”
他這句話,明顯是在猜忌什麼,又明顯是在提防什麼。鄒司禮第一時間想辯解,又沒證據,想發脾氣,又意識到曲應騫早已把醜話說在了前頭,也沒資格。
他用力把所有的疑惑悄悄按下去,然而在書架中看過的那張報紙像是疤痕一樣的烙印在他腦海裡緩緩上升,打轉。
鄒司禮一拍腿,選擇退一步,不聊這個:“我媽月底要來,想見你。”
曲應騫那牢籠一樣的目光終於從他臉上挪開,下落到手機螢幕上,回了幾條資訊:“見我?你才是他兒子。”
見自己的母親,本應該是很平常的事,鄒司禮卻沒什麼把握。他父母分開多久,時間就喊卡停了多久,母親單獨活在或死在遙遠的另一邊成了最美的意境,要是她回來,強裝一番喜悅之後,又該如何面對早已低溫到冷凍的親情?
鄒司禮內心浮起出國留學的第一年記憶,有天晚上遭遇了持槍搶劫,他被揍得鮮血淋漓,要不是那天晚上有路過巡邏的警察,說不定就失血過多死在了那個昏暗的巷子裡。他在醫院醒來後,被警方要求給父母打電話,父親遠在國內,他第一時間想到是給度假到美國的母親打電話。母親卻只是baby 、sorry的安慰了幾句,既不去醫院看望他,也不去醫院接走他。
後來還是找警察借了錢回租房,另取了銀行卡轉回醫院補齊醫藥費。
當他一個人走在異國他鄉的街頭,才發覺這世上,什麼東西都不如錢來的可靠。
世界上所有的關系都是一種交換,而金錢是這個世界上流通最廣的東西。錢不只是權利和慾望,也代表著時代脈絡發展的軌跡,所以他才會迷戀賺錢。
母親比父親還涼薄的形象在他心裡漸長,他發現所謂被世人贊頌的最多的兩個詞,成了他心裡的一把刀,插進胸膛。討厭自己時就會碰到那把刀,無論拔出來,或是藏到更深的體內,都是痛,都是血。
要想不在意,除了找個能令人瘋狂的東西壓住它,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
曲應騫感覺到他無聲的拒絕,說:“你不去我也不去。”
鄒司禮沒作聲。
曲應騫只好說:“不早了,休息吧。”他端了鍋爐去湖邊清理。
鄒司禮覺得他在逃避兩人之間針鋒相對的問題,氣不過,又沒地方發洩,只好給季舒聞發資訊:垃圾。
曲應騫洗好餐具,想著鄒司禮的脾氣一時半會兒怕是消不了,還是得哄,不然今晚過不去。後悔著剛才怎麼就沒忍住脾氣呢?
他看到岩石上長著一叢叢好看的花,心道這可是純天然的,用來賠罪應該還是有幾分重量的吧。
曲應騫動手去摘,站上長滿了石葦的岩石,差點摔倒,尖銳的山棕葉抵抗,還遭採蜜的昆蟲反擊。他沒有反抗,摘野花最好的方式就像偷蜜的黑熊無懼地面對蜜蜂攻擊,專心幹活,拿到手了就閃人。
結果回去了以後,發現鄒司禮卻不在了,就剩程東之無奈地朝他聳肩:“沒攔住。你家那位……脾氣還挺大。”
看樣子還真是惱火大了,那麼吃程東之的醋,卻連他都願意拋下。
曲應騫看了看手上的花,扔給他:“送你了。”
程東之低頭看,那花十分鬼豔,還有一股妖冶的香氣,像極了鄒司禮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