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過三十,精力有限,難再維持廣泛的興趣,每天都像是飛機超載,偏偏一件一件的包袱又不能往下丟掉,能有一段時間健身,已經是最奢侈的自由。
鄒司禮嫌棄地拍開他的手:“我一早上特意吹的造型。”
曲應騫手下得更重,要你在別人面前現眼!
“剛才那個女孩兒是誰?”
“程遠焱的生活助理。”
曲應騫沒和他眼神交流,而是直接給出建議:“不管公的私的你都別摻和,程遠焱那人不簡單。”
那種人是靠不住的,謊話連篇,背信棄義,在見風使舵這一點上和其他的老賊始終如一。
鄒司禮不以為意,這輩子他還沒怕過誰,幹脆表態:“蟋蟀再彪悍勇謀好鬥,鬥到最後,還是輸的,要死的,人也是一樣。”
這話像風油精一樣給曲應騫灌了滿腦子清涼,皺住眉頭:“你想鑽空子從他嘴上搶飯吃?別把自己胃口撐得那麼大。”曲應騫很擔心鄒司禮在金錢權力這種事情上沉淪太深,出身高貴,自具種種優秀品質,但是出身高貴,又會銷蝕一個人捨生取義的品德。再說他從小就固執,只要認定了的就不會輕易收手。人有野心是好事,但野心過多就會膨脹成慾望,最後落得的下場都不怎麼樣。
命能挑人,但人算不了命,不知道何時、何地就會發生載舟覆舟的變化,活著的每一天,不是夏風未動蟬先醒,而是夏風未動蟬先落。
“剛才那女孩兒,你想利用她當蒐集程遠焱的動向資訊,就得許她好處。這種好處在她好的時候是好意,在她不好的時候就成了用來威脅你的把柄。如果程遠焱有個什麼萬一,她失了業,又能去哪?自然就纏上你了。”
世上的討債鬼無非是因為嘗到了甜頭,所以不肯輕易離開。事上佔便宜拿不住人,但有短處就能拿住人,沒短處在人手裡,事兒倒好辦,一旦別人嘗到了把短處的容易,即便想短痛,對方也不能答應。
在重功利的社會裡,很少有白佔的便宜。
鄒司禮做了個放心的手勢:“她可以來我這裡工作,想去別的地方我也可以幫忙介紹。你就是誰也不相信,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要願意來我這兒證明只是圖錢,好滿足,要是圖權利,又何必來我這兒?”
鄒司禮又坐回沙發椅上,懶洋洋地半躺:“置之不理的話我聽得太多了,其實打敗資本的唯一方法就是要進他的圈子,破解他的圈套。很多人都只是嘴上為了不打擊積極性不說,但心知肚明希望非常小,程遠焱都沒有放棄,我有什麼理由,又怎麼捨得放棄?他在拼命努力,難道我因為知道了某些‘潛規則’就直接不吃飯了?髒局雖髒,但起碼能讓自己站上該站的位置,反正人情社會一直在巨大變動中固化和流動,總有人走運,為什麼不能是我?再說了,不多掙點錢以後我們倆怎麼養老?你那點工資可養不起我,更別指望我跟你去鄉下粗茶淡飯。”
如今的世道,天災人禍是一個接著一個,人要想真正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不容易,因此就有許多人不耐煩在世上隨波逐流,只想高舉義旗,在蒼生中取利。再說這世上哪有什麼正經營生,為了分贓聚義,百事可為,這就叫遍地英雄起四方,有錢就是草頭王。
知道他也不會聽,曲應騫再懶得費唇舌,閉上眼睛休息。
他不說話了鄒司禮又耐不住,又滿腔憤慨地嘀咕曲應騫的冷落好一會兒,但曲應騫就是不給反應,頓覺沒趣,聲音越來越細。這空間將各自的靜默會合在一起,像一個不斷膨脹的氣泡,終於將鄒司禮碎嘴吐的小嘟囔吞沒了去,變成了大嚷嚷,多嘴問:“你案子查的怎麼樣了?什麼時候能回來?這獨守空房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我看你倒是比我還忙。”曲應騫話裡有話,“難,社會輿論也大。不知道是誰傳出去官員和未成年女生,還有邢映利用那些女生玩仙人跳的事,就連細節都鋪陳的有一有二。”
警方開展了地毯式的獵巫行動,洩密者必然是知道案情細節的人,那就只有內部的人。當初剛調查出這事時,曲應騫費力瞞了下來,連上級都不知情,就是為了防止在找到證據之前洩密。
直到現在,洩密者的身份始終沒有被查明。局裡的所有刑警都矢口否認,並為自己遭到懷疑憤慨不已,唉聲嘆氣。曲應騫也頭疼,而且他們局裡本就有一條規矩——絕不提前向媒體洩露偵查情報。
因為心知肚明,一旦壞了這條規矩,就會陷入報複的泥潭,無休無止。如此想來,當時最有疑點的粟海東是最可疑的。但粟海東不就是想要查成書亮?訊息一旦見報,這案子就沒法順暢地查下去,拖個一年半載都有可能,又有誰會幹出這等蠢事?撇開粟海東,那就只剩下兇手。
<101nove.u一動不動,其他人的嘴裡再也撬不出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
人們以為較量完勝的那枚棋子,是贏家,其實最厲害的,是棋盤,它巋然不動,就能讓兩軍在它限定的格局內慘烈廝殺,坐收漁翁之利的,往往是那個操控別人對峙的。
曲應騫的思緒飄得有些遠。俞楨的記憶體卡和手機,必須要找到。
鄒司禮又問:“基金會那邊確定的怎麼樣?”
“早期公司管理不規範,賬目很難查,但是透過那點兒留下來的資料來看,和他們基金會合作的所有專案幾乎沒有不賺錢的。唯一的突破口就剩下萬宗然,他也算個奇葩,身負著巨額債務在我們面前哭窮沒能力還錢,卻從手錶到皮鞋渾身上下連穿帶戴的、一處不漏全是國際一線大牌。他知道自己惹上這案子自己做得不漂亮,就開始順水推舟往成書亮身上推。”
“他兒子都死了,他還有閑心自保?”
曲應騫說:“不想活和怕死是兩個概念。”
“這老鬼,敢做還不敢當。夏櫻還沒醒?”
曲應騫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