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有些遠，他根本看不清父親臉上的表情。
曲應騫明白他在心裡高低較量著，趁熱打鐵道：“放下槍，不僅是在救你自己，也是在救你的家人。”
萬博南還在猶豫著。
夏櫻能感受到他的決定，頂在她太陽上的槍支力道松得明顯，好像那胳膊殘廢了，只能一點一點地頹落下去。她知道萬博南這個人其實是個懦夫，平時一些不入流的把戲，多數都是撐著表面那層色厲內荏的表皮，一旦被人捅破，他就成了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
否則也不會僅僅被俞楨體內的幾根毛發就逼得狗急跳牆。
曲應騫緩緩抬起手：“把槍交給我。”
就在萬博南要將槍遞出去之時，夏櫻忽然奮力站起，用頭將萬博南一拱，將他半個身子拱出了舟艇。他手裡拿著上膛的槍，指尖下意識用力按住，早已上膛的子彈此刻“砰”的一聲，徑自朝著曲應騫擊去。
這一下要是打中，曲應騫直接原地斃命。但好在夜色天黑，又有雨水，萬博南只是憑藉著本能，完全沒有瞄準射擊。
扳機叩下去的那一刻，潛水而來的周遙伸出一隻手，將萬博南的手槍打落，快而穩地一把死死抓住萬博南的手腕，用力掰走位，再將手臂扭到身後，將他推上舟艇，用手銬牢牢銬住。
萬博南一聲慘叫，被按住之後掙紮不得，周圍伺機良久的若幹警察們紛紛上前，還有人開啟了遠光射燈。萬博南霍然抬起頭，亮得嚇人的慘白燈光下，那雙還未褪去仇恨的眸子，此刻因激動而絕望地閃著魚死網破一般的光。
曲應騫在昏暗中迅速閃身的同時抬手，跳下江遊了幾下游到萬博南的舟艇旁。
夏櫻用藏在靴子裡的匕首割斷開了繩子，同時低頭摸住了槍，逼著舟艇邊虎視眈眈的周遙。另一隻手將匕首鋒利的刀刃逼上了萬博南的脖頸。
周圍一馬平川，連個掩體都沒有，局面一下就被調轉了過來，夏櫻此時正一手掌控著萬博南的生死。
即使已經做過了無數次心理準備，看見這一幕的時候，曲應騫還是覺得腦子“嗡”的一聲，他甚至來不及思考什麼，本能已經先於理智讓他把話喊了出去：“夏櫻——”
“住手！”
萬博南母親驚懼交加的一嗓子和曲應騫中氣十足的一聲疊在一起，平地炸雷似地，幾乎讓在跟犯罪分子對峙中的眾多警察都沒忍住，立即回頭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萬博南母親拼命地擺手，似乎想隔空遙控：“夏櫻，你別這樣，有話好說……你別殺她，你要什麼，我們家都可以給你。咱們是一家人啊，你放心，我一定讓他娶你，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別傷他……”
一襲特警又把槍口轉向了夏櫻。
夏櫻死死摁著暴露在警方槍口下的萬博南不讓他動。他被周遙弄斷了手腕，整個人只能跪在舟艇上，贖罪的姿態。
曲應騫抓在一塊浮木上，看見她不合時宜地笑了一下，剛松開的眉又狠狠皺起來。
夏櫻微低頭，跟萬博南差不多是個交頸的姿勢，即便在千鈞一發的時刻，她對曲應騫說話的時候，聲音還是很溫和：“曲警官，別跟我擺出一副正義的面孔，你真令人失望。”
脖子上的這把匕首帶來死氣也帶來殺意。
萬博南咬著牙：“你這女人真是冷血無情，這些年我待你不錯，結果是你一直在出賣我。”
話音一落，萬博南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怎麼就這麼蠢呢。
他跟曲應騫扯皮口若懸河的這條舌頭，現在就跟打了無數個結似的有點不聽使喚。他本意是想對眼前這個女人說放過他，想先哄著她，稱自己只是一時昏了頭，最愛的還是她，可吐出來的卻是另外一句。
他膽戰心驚地回神，忙找補道：“櫻櫻，你別這樣，我剛才沒想傷你，我是打算帶你一起走的，我想帶你去國外，永遠不再攪進這些麻煩事裡，安安靜靜過我們一家三口的日子……你別這樣，孩子出生以後，你是希望他沒媽還是沒爸？我向你承諾，以後一定對你好，之前的就都一筆勾銷，行不行？”
他的話並不能讓夏櫻動搖，她聲音還是那樣溫存婉轉，只是寒風冷雨下，那張看慣了恬淡泰然的臉上，婉約的眉目卻透著冰冷的狠戾，還有一些你能奈我何的傲慢：“孩子？我早打了，就憑你這種人，也配有後代？”
“夏櫻！”萬博南怒吼道：“你這個賤人，你一直在欺騙我！”
“你現在知道，不算晚。”
夏櫻的嘴唇微微顫動著，聲音不大，聽起來像是嘟嘟囔囔，但萬博南和她離得近，不用仔細分辨都能清楚的聽見每一個字。
“這兩年，我在你身邊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今天。從我們最初相遇的那天，從我知道肖洋的背後有人，我要報複的，就不只是你一個人。肖洋的血，也染過你的手！知道我一開始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你嗎？因為死太便宜你了，我要你因為毀了別人的人生，最終也被別人人生的灰燼毀了你的人生。我要你爹媽親眼看著你死，讓他們也感受一下最親的人被人折磨致死的滋味，下半輩子永遠活在煎熬之中——萬博南，你不是自詡站在金字塔尖上被世人膜拜嗎？我偏要讓你永遠被世人唾棄，我不會給你機會翻盤你那些寡廉鮮恥的暴行！”
一疊聲阻止她不要亂來的聲音在夏櫻聽來距離她說不出的遙遠，鑽進耳裡也落不進心裡。
夏櫻挑了一下唇角，有一種磨刀霍霍的嗜血：“你逃不掉的！”
模糊的影子在萬博南眼前倒下去，殷紅的鮮血迅速覆蓋他全部的視線，彷彿膠著在記憶中的畫面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胸前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被割斷的血管噴湧而出的血液隔著幾米開外的距離，彷彿瞬間矇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槍聲、混亂聲、哭喊聲……串聯成地獄的圖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