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1章 遁地
“日行一善基金會控股的法定代表人雖然是梁德,但我們查到了一些推測背後實際控股人可能是成書亮夫妻倆。日行一善能辦起來,就是靠成書亮的扶植,對梁德而言,成書亮就是他的‘恩人’。”
曲應騫猛地回過身緊盯著自己的手下,眸子裡的目光嚴肅認真,還有一點來不及掩藏的煩躁呼之欲出:“有符合法律的可靠證據嗎?”
警員拿出一份資料,無奈地嘆了口氣:“老狐貍很精。就算我們推測日行一善是他在控制,但法人不是他,基金會所有的財務憑證以及合作協議之類的檔案都是梁德和成書亮的老婆簽字,那麼在法理上,就不能認定成書亮與基金會有任何的關系。一些交易流水,凡是我們能看的,根本不怕查。”
言外之意就是沒有可靠證據。
成書亮剛上任的那一年,由於整座城的發展布局只想著盲目做大,四處投資擴張,完全不顧經營規律,弄得資金鏈差點繳斷。成書亮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辦法恢複起來,先後拉了幾個投資充盈了國庫,恢複樓照賣舞照跳的狀態後,就開始把苗頭轉向了基金會。
那時在晏城設立基金會的都已經死翹翹,做生不如做熟,由他提拔一個,最好不過了。很快就抓到了梁德,因為梁德這個人,雖然有個厲害爹,但本質上是個他爹指哪打哪,不會透過現象看本質的人,要想拿捏他,不需要費多大的功夫。
而且誰會拒絕一市之長遞來的橄欖枝?
但這些都不足以表示成書亮的狡猾,他最狡猾的地方,是能透過各種手段將自己在每一個可能使他掉下去的地方,擇得一幹二淨。
“成書亮的老婆是晏城公益協會的會長,她和梁德之間,有非常多的往來交涉。”警員把幾人的資産明細交到曲應騫手中:“梁德雖然是控股的法定代表人,但能享受控股的任何股權及收益只能佔一半,而且還需承擔控股的一切經濟、法律責任。作為回報,成書亮夫妻倆是第一批給基金會撥款用於資助的人,一千萬。”
難怪在有了公益機構的旁氏騙局案發生之後,日行一善基金會還能在晏城大道其行。
“領導站位高,對普羅大眾真是重視啊!”曲應騫譏諷一笑,半是挖苦地說著反話。他敲了敲紙張,眉宇間的英氣把整個人襯得帶了點利劍亟待出鞘般的銳氣:“單憑這個東西,根本不具備對成書亮夫妻倆其資産進行執行的條件。”
那警員三分擔憂七分試探地看了不動聲色的隊長一眼,又說:“梁德他們早就走在了我們前面,財産已全部轉移,個人財産也已經變賣隱藏。要找到可執行物,依然需要更找到新財産證據,但我們私底下調查,他們已經聞見了風聲,這段時間恐怕難以有什麼動作。孤兒院的那些被當作展覽的孩子,雖是問過,但因為孤兒院從裡到外的工作都做的很全,讓人抓不到把柄,所以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畢竟“展覽品”的孩子透過資助後得到了治療,身體狀況有明顯改善,這是事實。
這是實話,也是執行最難的問題。世界上最難的不是抓惡,而是披著好人皮的惡。那皮並不好撕。
別說成書亮夫妻倆,單單就梁德的財産執行不到,那麼這一系列案件要想具結,都是一句空話。
隨著案情越來越焦灼到似乎動彈不得,曲應騫心裡著急上火的不行,但基金會背後的水太深,他一直沒琢磨出什麼更好的解決辦法。就算現在冒然去恐怕還得碰一鼻子灰回來,想來想去,只好從其他的地方入手。
“大動作沒有,小動作肯定還是有的。網站裡那一批的女孩子進警局接受盤問,之後俞楨就死了,證明我們恰巧撓到了他們的癢處。”到了這兒,就是比誰更能堅持,已經到了總攻最關鍵的時刻。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是如果這麼簡單,這些事情,就不會拖到現在還沒有定論。
沒有鐵板,就採取不了強制執行,頻繁找上門也只能是一種威懾。最關鍵的還是必須找到成書亮夫妻倆是日行一善基金會以及貸款公司實際控制人的證據。否則等他們反應過來把這條路再堵死了,這樁案子將永遠成為死案,永無天日。這其中的關竅曲應騫心裡大概有個數,可總不能就這麼明晃晃地說出來。
官員涉案,請上面配合調查是必不可少的,但是這麼一來,走程式的時間就變得很長,容易多生變故。
“先把成書亮的老婆進行通訊監控,防止她出逃。”曲應騫思忖片刻,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著桌子,半晌後,不帶任何猶豫地開口,那幾乎是已經思慮周全做了決定之後,對一切勢在必得的篤定:“梁德那邊,放點口風出去,得逼他出逃,這樣我們就有藉口拿他,那是我們最有希望撬開的一關。”
至於成書亮那種老狐貍,他不會逃的,為了能穩穩保住自己的帽子,他一定會鎮守原地,絕不善罷甘休。
警方既要明修棧道,也要暗度陳倉。
鬱卒之氣鬱結於胸,跟慢性咽炎似的咳不出咽不下,眼看著已經過了下班時間,然而廳裡依舊忙得火急火燎。曲應騫還沒吃飯,他準備待會兒灌兩杯冰水洩洩火。
警員點頭,剛要走,又想起一件事,開啟平板往曲應騫面前一推:“差點忘了,我還找到了一個重要東西。”
那是一張公益活動的照片,公益負責人、志願者以及受助群體的大合照。梁德、成書亮夫妻等其他幹部站在第一排的中間,肖洋和夏櫻分別站在兩側,身穿紅馬甲,面帶笑顏拉著橫幅。
曲應騫剛伸指尖放大,手機來了電話。
何恩婧腦仁突突跳著疼,她過去,拉了把椅子坐在女人的面前,沉默半晌,十分鄭重地問:“阿姨,您再仔細想想,小雯自殺之前,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比如有沒有說過什麼奇怪的話?對人的反應不似平常之類的?”
姚枝揉著淚眼搖頭:“沒有……是我害了她是不是……何警官,都是我害了她……”
喬雯母親原來動過大型手術,也因為治病,本來就不算太富裕的工薪階層變得縮衣節食起來。喬雯一度想放棄學業,但不被母親同意。喬雯就偷偷想了個折中的辦法,找到了貸款。
當時在學校裡合作的校園貸款,不只是日行一善基金會這一個,但基金會的名頭在晏城很敞亮,普通人在心裡一比較起來,信任度就不可避免地拔高。
未成年人不具備貸款資格,就得由身後的家長來簽字作擔保。喬雯母親當時也被逼得無路可走,被校園貸的人一頓洗腦,心想這貸款也不多,等身體修養好之後,上個一年半載的班就能還完,絕不能讓孩子放棄學業,於是就把字簽了。
當初借的本金她也還完了,但她不知道有利滾利這種事,更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私底下會被帶去夜總會那種地方。
正是這種撒旦式的旋律像擺布棋子一樣擺布著每一個角落,操縱著無知少女的每一個步伐,每一個動作,甚至是每一個念頭,才形成了無可挽回的悲劇。
姚枝悔恨地捶著自己的胸口,一種劇烈的痛苦腐朽複活,從骨髓裡爬出來,充盈進每條血脈,隨後連最表層的面板都傳來被灼燒的痛感。無論她怎麼喊,怎麼叫,怎麼打自己都於事無補,她無法遏制那股痛苦,也不具備那種能力,顯得冷酷和斬釘截鐵。
“她跳下去的時候該有多痛啊……為什麼不來懲罰我,該死的是我……”
何恩婧微沉眼皮,鼻子一酸,跟著掉下淚來。幾次張口想勸她別哭,但總插不上嘴,剛開口沒出聲,女人的聲音巨浪一樣撲來,把何恩婧的猶豫吞沒。
哭了一會兒涕淚滂沱的女人被涕淚嗆住,連連咳嗽起來,何恩婧趁勢而為遞上紙巾,勸她別哭。姚枝用紙巾擦著涕淚,一邊又對何恩婧哭訴:“殺千刀的啊,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