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應騫擋住他得手:“我自己來,你別想佔我便宜……”
“你做夢,我對死豬才沒興趣。”
曲應騫聽見他的保證後,心一下就落回了原地。他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意識的漩渦拖著他不斷下沉,迷迷糊糊間,他只好在心裡勸自己,就當自己生病了,讓他幫忙照顧一回……
鄒司禮看著他那臉鬍子,覺得這是個天降的好時機。於是又轉身擠了泡沫,打算往曲應騫臉上抹時,他卻又猶豫住了。
年少的曲應騫雖然沒有自己愛美,但也並不粗糙,還是懂得注意自己的形象,這種鬍子拉碴的情況從來沒有過。
刮鬍子這種小事兒兩三分鐘就能解決完,一看就知道不是因為沒時間,肯定是他特意留的。
代表什麼呢?
鄒司禮在心裡想。
與過去告別嗎?還是意味著只要有一天不找出你父親的真相,你就沒臉光明正大的開始新生活?
鄒司禮看著他的臉,彷彿從眉頭到下頜都溢著疲憊和不快樂,好似山河皆已破碎。
他最終還是緩緩放下了刮鬍刀。
浴缸裡的水沒一會兒就放滿了,曲應騫在裡面睡得很沉。水波像被子齊齊地蓋在頜下,只露出臉。
頭發被打濕,東一絲西一縷地爬在額上。歲月的溝壑彷彿被夢之手點過,瞬息之間柔順地平展開來。眉眼閉著,像在長長的徵戰之後,突然決定棄守那一刻的疲軟和如釋重負,滿臉都是遠離塵器的決絕和寧靜。
鄒司禮把噴頭掛回去,又擰開了大淋浴的開關。
浴室裡沒一會兒就升起朦朧的氤氳,模糊不清。
鄒司禮脫掉自己的衣服開始給自己洗澡,洗完後又將曲應騫打包回床上。
倒下床的那一瞬間,曲應騫覺得喉結上有異樣的感覺,像是啃咬,又像是親吻,密密麻麻。
他伸手去揮,卻摸到一個溫熱的腦袋。
曲應騫用力全力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卻撞進了鄒司禮的那雙眸子裡——他的眼神熾熱,像一根藤一樣緊緊纏住他,沒有餘地。
從前他一直把鄒司禮當成自己與生俱來的一個部分,所以也從未認認真真地看守過他。因為他覺得難道人還能在不小心中丟失了自己身上的一隻手一隻腳不成?
直到分離、消失以及再度重逢回首後,他才發現他果真把自己的一部分丟失了。離開鄒司禮之後,其實他一直是個殘缺不全的人。
這回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問,鄒司禮就已經先給出了回答。
“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永遠是例外……”
剎那間,以往無數的爭執與不快皆如清風般從指間溜過了,剩下的只有兩人之間的相知,以及心跳的怦動。
曲應騫的手指,也像藤蔓一樣,繞在了鄒司禮的手腕上。
這含蓄的手勢,在寧靜昏暗的庇蔭下,回到了彼此的記憶中。
它像逃學的兒童,頑皮地洩露了曲應騫過去對鄒司禮所隱瞞的秘密。
鄒司禮像一心尋覓寶藏一般,渴求地低頭。
吻異常鮮明清晰地從歲月的積塵中凸顯出來,彷彿進入了一幅色彩線條和形狀都很紛亂的抽象派畫裡。
指尖是畫筆,線條時而剛硬,時而柔軟。
屋內的暖氣是適中的溫度,但這房子裡,有著一塊奇異不可言傳的天地,讓人大汗淋漓。
靈魂彷彿經歷了漫無目的遊弋,又沉重而紮實地落回軀殼。心髒像尺寸最小的地球儀,在指端微小的觸碰下開始旋轉。
屬於曲應騫相對溫和的北極,屬於鄒司禮冰冷嚴寒的南極,都在顛倒傾斜中的世界,彷彿正隨著子午線喪失重力地飄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