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榮延說:“那天恰好是我堂哥的生日,我在我堂哥家吃飯打牌,都可以給我作證,小區也有監控記錄,我一直待到淩晨才開車去接我媳婦兒,中途就沒出去過。”
“翟青平時在學校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我不是跟你說過嘛,孩子高三了,心裡想法多著呢,你要說不對勁,我覺得我班上的每個孩子都不對勁,情緒壓著呢,身體也疲憊。還有就是面臨畢業季,好些在私底下偷偷摸摸談戀愛的,我表面上雖然沒抓到過,可不代表我真的不明白,人最害怕的就是聚散離別,你說是不是?”
曲應騫:“有事說事,別套近乎。你好一句‘表面上雖然沒抓到過,可不代表我真的不明白’,那對於翟青遭受校園暴力,孫老師執教多年,我相信什麼矇混在你這雙眼睛裡都沒法過關的,是吧?”
孫榮延尷尬地笑了兩聲:“一碼歸一碼。”
群體生活中,同學之間並非毫無隔閡。
成績、容貌、運動能力的差異,說話是否合氣氛,性格的內向和外向。
凡此種種……學生之間會以各種各樣的標準來衡量和被衡量。
老師說人人生而平等,其實完全是一派胡言。成人社會必定存在的差別和歧視,校園中同樣免不了。這些道理每個孩子都懂,也都能理解和認可。
若非如此,便無法生存。
一些孩子但凡受著一點不正經的鼓勵,就要充梁山好漢,越發裝出一種狠巴巴的神氣。一旦有了這個傾向,會變得對一切體力活動都很拿手。
打架把一些人鍛煉得膽子很大,不怕肉體痛苦,他們認為,一般所謂男人的“勇敢”就靠兇狠和拳頭這兩點養成。
這些人對學習是討厭至極,體育與智育同時發展的難題原非學校教育所能完全解決。
曲應騫臉色一冷,生硬地說:“這歸的是翟青的命。你居然有臉說這種話?配為人師表嗎?”
想讓世界上橫行不法而始終得意的人陷入萬劫不複,很難。他們往往要等到一腳踏進死亡的關頭方始,才會為了一些嚴厲的錯誤而受到輕微的懲罰,給大眾做出不痛不癢警戒。
校園暴力起始於學生之間,盛行於學校中,但老師就真的一點責任都沒有?
一旦有人開了頭,同班同學裡就會有樣學樣,一些孩子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但可以一個勁地跟著別人瞎起鬨。
“翟青在班上的成績一向名列前茅,這讓你這當老師的多多少少臉上也跟著沾光,但我怎麼感覺你好像不大喜歡那個孩子?”
孫榮延見敷衍不下去,心裡明白只要進了這地兒,不管想不想開口都得吐出點兒什麼,搓了搓手,說:“曲警官,我也不瞞你,我說實話,翟青那孩子,有些可怕。”
曲應騫沒反應。
孫榮延有些失望,又舔了舔嘴唇,像是在說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從高一的時候,這個班一直都是我帶的,在成績方面,翟青的優勢大家有目共睹,新生入學的時候我也非常喜歡這個孩子,他不僅擅長理科,腦子還非常靈活,在高一的時候,高三的競賽題他都能解出來,我那時真覺得這孩子,未來可期,所以在班上也一直把他當成重點學生去培養。
“那孩子的表相就是生的一副老老實實的,話少,文靜,我覺得挺好,不聒噪也不鬧騰,安安靜靜地搞學習,但久了之後久發現,他的眼睛裡就只有兩種眼神,要麼就是很空洞,要麼就是很惡毒。”
孫榮延長籲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我知道,這種以個人主觀的觀察曲警官你肯定覺得我有毛病,你別著急,聽我慢慢跟你說。翟青這孩子的家庭我多少了解一些,雖然金錢方面不算困難,但情感上面於他的確是匱乏。據我的觀察,翟青這孩子的外貌,雖然是黑頭發,但不管怎麼梳理永遠亂七八糟。他哥哥雖然活潑,卻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翟青不知倒了什麼黴,衣服總沒法穿得幹淨,倒黴的次數太多了竟成為一種習慣——新衣服一上身馬上變成舊衣服。他哥哥可是愛面子的孩子,會當心衣著,我去家訪時看到過幾次,聽見翟青他媽媽也總是在那裡指著翟青埋怨,讓他學學哥哥愛幹淨,時間一久,自然而然對兩個孩子的臉色也就往往有所分別。”
上帝只有對他看中的人才在現世表示得如此嚴厲。
許多帶著孩子的重組家庭,都容易厚此薄彼,尤其是兩個孩子區別極大的情況下。不難想象,趙嫻礙於鄧秋來的面子上,必須要在鄧維面前將“慈母”的形象扮演到位,“嚴母”的臉色留給自己的孩子。
人跟人之間,主要靠互相聞味道,互相看脾氣,合得攏,還是合不攏,就算是一個階級了,一個組織的,親生親養的同胞手足,同宗弟兄,往往也是互相打小算盤,一個朝東,一個要朝西。結果呢,就互相鬥,互相打,互相戳娘倒皮的罵。更別提重組。
壞蛋既然是以捉弄人為樂,那肯定也要讓身邊的人都跟著沾上邊,把那些道貌岸然多人拉到和自己一樣的水平。人的陰暗面總會存在一種“我做了這樣的壞事,但要是有人和我一起,那種負罪感好像就少一點”的心理。
一個進自己孩子房間需要三令五申先敲門的母親,代表孩子對她毫無信任感。
兇手僅靠證據就一定能找出來,可給翟青的人生帶來痛苦的源頭,能找得完嗎?繼父又在從中扮演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