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動機
曲應騫去了翟青的家,帶人在他的房間裡四處搜看。
車子停在農貿批發市場旁邊的巷子裡,巷子兩邊都是老舊的居民樓,還有一些零散的鋪面搭著橫七豎八的招牌,住宅數量不多,每棟樓都是五層,每層樓都撐出一個眺臺晾曬著衣服,還放著一些花草瓷盆。
藍色塑膠布搭的雨棚斜伸出老舊不堪的牆外,地面也早已因為沙石的下沉變得坑坑窪窪,積了一層雨水,垃圾和樹葉菜葉堆積腐爛,泛出酸味。
鄒司禮一路捏著鼻子經過。
防盜門的開合聲與腳步聲交彙成獨特的金屬聲,在這棟舊樓裡發出曠響。
客廳很窄小,靠牆放著沙發,沙發套是醒目的綠色,沙發前有一個方木桌,放了一些水果盤,底下塞著一些兒童玩具顯得擁擠不堪。
窗戶旁擺了一架鋼琴,三個房間的門都被敞開著,木質的舊地板被拖的很幹淨,大廳裡光線很暗,即使在白天也依舊開著日光燈。
老舊的房子裡散發出淡淡的黴味,一股渾濁又質樸的獨特味道滾入肺腔,彷彿就是這一家四口幾十年來笨重平靜的生活。
像極了一個陰曹地府。
鄒司禮四處打量著,這地方當初買的時候,價格不貴,以後要是拆遷,拆遷款卻是相當的豐富。
翟青的母親已經清醒了過來,從坐上車的那一刻起,她就一言不發,直到進了家門,被人用無形之手點住的xue位好像頃刻間解除了封印,嚎啕大哭起來:“到底是為什麼……究竟是誰這麼狠心要將我兒子置於死地!他是多好的一個孩子啊……到底為什麼……”
圓弧形的燈光照得客廳裡一室昏黃,角角落落裡照不亮的地方不是常規的黑,而是暗,是人即將失明時看見的那一層濃厚的色彩。
一大幫人站在屋子裡,沒有人應聲。痛惜像一種濃湯灌進來,令空氣變得沉寂、窒息。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同意他出去的……是我害了他……”
說著說著,女人的後脊樑骨就消弭在了空氣裡,接著,她蹲下身,蜷成一團,緩緩捂住了臉。
她這一生,從稍懂人世起,就不斷陷在處處碰壁的困窘之中。哪一次不是在原來的地方碰壁後,到了新的地方又繼續碰壁?她不斷地奪路而走,卻又總是踏入新的窮途。
說到底,她的一輩子,就是在各式的走投無路中苦苦展開的。因此,人生的種種滋味當中,她體味的最深的,正是那種從彷彿的生路上面,又看見熟識的窮途時的失望,那種在重新找來的光明背後,又發現舊有的黑暗時的悲哀。
她寧願一個人把這世界上的苦全部吃完,也不願意兒子去沾染半分。
可是現在……
翟青的母親叫趙嫻,二十七八才結婚,但是結婚不到一年,丈夫就死於意外。婆家為了搶孫子和撫卹金,把她趕出了門,趙嫻為了能帶走兒子,甘願放棄所有財産。帶走兒子後,她孤身一人同時打幾份工,日子過得很是辛苦,但好在孩子懂事,讓她覺得那辛苦之中總是摻雜著幸福。
翟青十歲那年,趙嫻經同事介紹,認識了現在的丈夫——鄧秋來。鄧秋來的前妻因為子宮癌而死,後來陸續找過幾個女朋友,但都不是很合拍,認識趙嫻後,接觸了一段時間,覺得這女人挺顧家穩妥,趙嫻也覺得這男人踏實肯幹,兩人就決定結婚,共同帶著兒子們生活。
那時的鄧秋來已經在和別人合夥做批發生意,但因為攤位上的每個人都各有所圖心思不正,在趙嫻的勸解下,鄧秋來就退了股,兩夫妻自己重新租了個攤位。
雖然賺得比以前更多,但也比以前更累。為了節省錢,趙嫻就只請了一個搬運工,忙的時候什麼事都得自己來,連自己吃口飯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照顧孩子。
“我工作太忙,沒空管他,就只好把他送去常寧,因為私立學校提供飯菜。他從來不覺得我是在隨便打發他,相反他特別的懂事,學習從來不讓我操心,到底為什麼……那麼好的孩子,為什麼會這樣……”
“方便去他房間看看麼?”曲應騫問。
趙嫻點頭。
房間很窄小,看不出翟青有什麼狂熱的愛好,除了一櫃子的書。
鄒司禮從書架中抽出一本厚厚的影集來,仔仔細細的翻完,從嬰孩時期到青蔥少年,有古怪精靈的擺拍,有閃光燈前閃閃發光的姿態。
曲應騫陡然注意到其中一張全身照——翟青穿著黑色的少年西裝,顯出了幾分幹淨的帥氣,背景像是某類寬廣而幹淨的展示大廳,陽光在他臉上分割落下陰影,面無表情目視著鏡頭,雙眼像散發著死灰的氣息,給人一種疲憊又厭倦的感覺。
“這是他什麼時候拍的?”曲應騫問趙嫻。
趙嫻看了半晌,不確定地說:“好像是高一去參加什麼令營的時候。”
曲應騫聽完,沒再說什麼,又低頭翻看其他。書桌的抽屜裡,最先看到一個白色的藥瓶子,瓶子是常見的維生素瓶子。
曲應騫開啟聞了聞,趙嫻見狀便輕聲說道:“這是他一直吃的維生素。”
曲應騫倒了一粒藥片在手心裡,白色藥丸上的紋路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他緊鎖著眉頭看向鄒司禮,又看了看趙嫻,像是在糾結著什麼,緩緩開口:“這不是維生素,而是佐匹克隆,安眠藥。”
趙嫻面色露出驚訝,很顯然她並不知情,抖著唇開口:“怎麼……會,他、他吃安眠藥做什麼?”
曲應騫又拿起抽屜裡的另外一個白色藥瓶開啟,裡面裝著藍色的膠囊:“這個是氟西丁,治療抑鬱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