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喬遷
夏日的黃昏最是濃烈,車窗外一輪落日紅得虛幻,猶如電子螢幕上密集小燈組成的影像。它隔著一棟一棟的高樓追隨著每一輛在路上行駛的車子,像飄浮在地平線上的氣球在追逐疾駛的火車,漸漸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那落日便消沉在風景裡了,彷彿追著追著它就徹底洩了氣,便在某棟大樓背後墜落下來,隨之取代的,是五光十色的霓虹。
時間的流逝,比落日的速度還要快,一眨眼,南方的天已經入了初秋,風裡逐漸有了寒意,但晏城的天還是熱得像火爐。
太陽是上帝說有光,於是給自己亮了一盞臺燈的老太陽,自從在後羿箭下逃過一死,僥幸活下來便歲以億萬計,便努力地發光發熱,必須要讓每一個人都感受它過於熾熱的光芒。
地球是一年四季下無數次蛻皮龜裂又無數次重新整合的地殼與山河,充滿千年的文化古舊的歷史,而人還是老樣子,以不變應世界的萬變,人為財鳥為食,疲生勞死。
鄒司禮趕在國慶節之前搬進了新家,季舒聞一定要去看看,便擅自自作主張地邀了警局裡比較熟的幾個人一同去熱鬧一下,為鄒司禮舉行個小小的喬遷之禮。
鄒司禮見警局的人都來了,那自己手底下的員工不叫就會顯得不周到,便把張茜他們幾個也都叫來。
之前在食堂裡吃飯時,張揚關於曲應騫家裡出了什麼事的後續,周遙一直沒有機會聽他說,聽見要去鄒司禮家裡,八卦的血液立即渾身上下翻騰,認為這是一個不可錯過的時機,一到點下班就拉著張揚和季舒聞溜了,在車上就迫不及待地套起話來。
季舒聞平時只和屍體打交道,和同事之間說來說去也都是那些有關專業的東西,實在沒什麼八卦好聊,周遙稍微這麼一勾,他的喋喋不休就像開了閘的洪水,根本止不住。沒一會兒周遙就連曲應騫小時候穿什麼顏色的褲衩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曲應騫還有點事,便沒和他們一起。
喬遷之禮他是最後一個收到訊息的,本來不想去,但架不住季舒聞那張嘴。加上查案那回,和鄒司禮又一同出入過生死,雖然嘴上沒道過謝,但曲應騫其實心裡挺感激鄒司禮,沒把他一個人丟下。給人慶賀喬遷總是不好空手去,於是他便想著去商場給鄒司禮帶個什麼禮物。
那太子爺什麼都不缺,從小到大又什麼稀罕玩意兒都見過,口味相當之挑剔。不值錢的他看不上,不特別的又嫌俗,可值錢又特別的,曲應騫錢包裡的那點可憐餘額又買不起。
想那騷包喜歡打扮,挑來挑去曲應騫便給他挑了一款男士香水。價格略有些小貴,但至少還在負擔得起的範圍之內。
店員推薦說香水味道很好聞,是一種木質香,有一種佛堂的清寂,聞起來有空山雨後的溫潤與穩重。
曲應騫覺得這味道應該要比鄒司禮他自己用的香水要好很多。
他雖然聞不到,但認定鄒司禮以往一貫的香水一律都是些百花蜜的味道,要不然怎麼隔老遠就能招蜂引蝶。
挑好禮物,曲應騫這才開著車往鄒司禮那趕。
遇上車流堵了一會兒,季舒聞打電話來催他,讓他快點過去做飯,材料什麼的都已經替他準備好了。季舒聞做飯的技能為零,鄒司禮做飯的技能為負一,新家的廚房完全就是個擺設。為了能吃上曲應騫的飯,季舒聞還特地給鄒司禮送了一整套的鍋碗瓢盆。
曲應騫沒好氣:“我是客人,你還讓我做飯?少爺那麼有錢,怎麼不包個五星級的套餐送家裡?這麼摳搜。”
季舒聞說:“大家一致公認的認為你的下廚工夫完美的繼承了騰姨的手藝,所以今天這大餐,必須得你來掌勺。”
曲應騫:“你所謂的大家我看就只有你吧,一個人瞎起鬨。”
“我不管,”季舒聞毫不客氣地耍著賴,“反正大家都等著你,少數服從多數。”
鄒司禮的房子在十四樓,舉頭天上低頭人間。城市在外頭,房子隱在公園裡,行人在窗外,顯得像是些螻蟻般緩緩移動的小黑點,像是迷路的朝聖者。
一行人站在窗邊打量,像隨季候來去的燕子般佇立在橫跨一座城市的某條電纜上,看著下面人頭湧湧,城規劃得如同蟻xue。
四季更疊,流光暗換。
大街上的車聲多被摒絕於公園的圍牆外。
這意思,真似個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曲應騫沒來過,照著季舒聞在微信裡發的指示走。公園裡的房子看起來很新,新得有一股剛修完的氣味。飛揚的灰塵讓夕陽的景色看似微粒粗糙,有一種過度曝光的味道。
一進門禮物還沒來得及放下,手上就被塞上了鍋鏟,身前就被繫好了圍裙,要是頭頂上再來頂白帽子,直接原地變成新東方廚師。
曲應騫往鼻子裡用力一哼:“你們這群好吃懶做的人,有什麼活動下次別叫我了。”
廚房裡的配菜擺得滿滿當當,曲應騫數了一下,好家夥,至少得有二十個菜,每份菜的份量還很多。
“你們豬啊,吃這麼多!”
周遙說:“騫哥,我們幾個今天中午就隨便塞了兩口呢,特意留著肚子等你大秀一場。”
曲應騫翻了個白眼,用鍋鏟點兵將,點到鄒司禮:“少爺你過來幫忙吧,這要不是你,我至於弄這麼大一桌?”
季舒聞把鄒司禮往廚房裡一推:“去去去,你們倆好好合作,我來好好招待朋友們。”說完把拉門用力一關,堅決不給鄒司禮思考的機會。
曲應騫見雞已經被季舒聞解剖好了,便打算燉個湯,焯水煎炸時鄒司禮就愣在原地,彷彿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擺。
“剝蒜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