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主義
有人問:“查出什麼了?我聽說負責這案子的是市局的一個刑警,叫什麼……曲……曲應騫?他還有個外號,‘孤鬼’?在場人有打過交道沒?是個什麼貨色?”
“孤鬼”這個詞,一聽就知道絕不是用來形容“平易近人”的。
有人說見過,破過幾起大案,在全市公安系統內很有名。而且他是市刑偵支隊長,跟分局的局長屬於平級,譜嘛難免會擺一點兒。
那人講話的時候看上去挺好相處,但實際相處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兒。這些人多多少少在局子裡頭都得攀點兒關系,可在場的,卻沒有一個人與曲應騫有什麼深交。不是不想,而是交不了。
又有人說:“一個刑偵隊長而已,不就是個電子腦袋?要怎麼查,要查些什麼,還不都是上頭吩咐的。”
鄒司禮說:“這我還真不太清楚,就是昨兒個夜裡,我路過那邊時看見了警車,想要走近聽點兒什麼,但他們怎麼會讓我靠近呢?”
有人拍著馬屁:“那他們粗目不識珠啊,竟然不賣小鄒總的面子。”
鄒司禮無所謂地笑一聲:“向來媒體走到哪,都是不怎麼受歡迎的。”
鄒司禮的話看似條分縷析,但實則太模稜兩可,他用的詞都是貌似、好像、聽說、不太清楚,就算有人有心想要問他些什麼,都無從開口。
杜志鴻抽了一口煙,直接將香煙抽到肺裡滾幾圈,對鄒司禮說:“老弟,你可得幫我引導點兒風向,如今輿論已經被不正確引導,若是持續下去,我會很麻煩的。”
鄒司禮還沒回,就另有一人說:“杜總,你點兒也真背,屍體偏偏就出現在你的開發區裡頭,還大喇喇地扔在那兒,鬧得這麼不可收拾,不會是有人要搞你吧?要我說,能做出這事兒的人也真是缺德,就跟那不討喜的狗跑到別人的地盤上撒泡尿做標記一樣。”
商人都習慣了被人算計,這是他們生活的常態,如果不被人算計,他們生活起來也就少了很多滋味,杜志鴻之所以過得有滋有味,正是因為他用商業機會換得了眾星捧月的生活。
但這回的算計明顯不簡單,殺了人,拋屍在他的地盤,肯定要被人發現。
蠻山巷專案體量大,最怕出現這種爛事,加上開發商又都講究風水,出了這種事,不好收場。
杜志鴻抽了一口煙,咳嗽了一聲,直言不諱道:“商場就是戰場,要有人搞我就得小心被我抓到,我天生一副熊心豹子膽,怕過誰?”
男人的嗓子其實是男人的武器,男人用它來遮掩情緒。尤其是抽過煙後,聲音就像是一張蓋在籃子上的陳年報紙,滿是灰塵皺褶,髒舊得讓人懶得花心思去猜度籃子裡的內容。
“要真是那樣的話,那暗中的對手真是個高人啊,拿個女人來使計,怕是知道咱們杜總平時裡總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眾人鬨笑起來。
“我去你的。”杜志鴻笑罵道:“這社會,別以為女人傻,人家精著呢,現在這時代誰還肯吃虧啊?追女人就跟賭牌一樣的,有時充滿刺激,有時也能讓人輸得一文不剩。”
“杜總,你透露透露,蠻山巷那個不會是你玩兒剩了又甩不掉的吧?我聽人私底下都這麼猜測。”
勢力群體人情味兒少,自己過得不好時,就喜歡見別人倒黴,自己過得好時,更樂意見別人倒黴。
杜志鴻一拍大腿:“這話可不是瞎說,咱可是守法公民。”
“是‘手法’公民吧!”
笑聲中,杜志鴻擺擺手,大度的把剛才那頁揭過去。
鄒司禮在一旁只看著,不說話。
人死了,以慘狀之態,至今還沒被查出來身份、是何人所為。
而這些人,在這裡誇誇笑談,毫不在意像討論一個不值錢的垃圾袋。
他們的眼睛,只看得見能與自己平視的雙眼,除了金錢、地位、名聲之外,對一切都麻木不仁。能讓他們抬頭仰望的,畢竟是接近神一樣的存在。需要他們低下頭去俯視的,是牲口一類的存在。
凡與自己不相幹亦或者相左的看法,就不分青紅皂白,不關心是非曲折。這些人的天性,在鄒司禮看來,就是如此,就像穿衣服一樣天經地義。
在場的,或許有些人不認同,但也選擇附和。因為錢權無法被忽略。那足以引起傻瓜的敬重,孩童的驚詫,有錢人的嫉妒,賢者的輕蔑。
正義向慾望妥協,希冀向臣服幻滅。這是獨屬於有錢人的“生活主義”。
雖在這利慾薰心的社會圈裡生活了多年,但鄒司禮對人命麻木不仁的人,依舊是看不慣。他的不做聲讓周圍人覺察出了隱隱的鄙視。
有時候,鄙視的姿態能讓人看上去好似是站在食物鏈的最頂端,因為鄙視的目光裡,是自身立於不敗之地,對周遭的一切高睨大談表示出不屑。
杜志鴻注意到鄒司禮敲腿的動作,猛然響起這“太子”平時還是個小眾的藝術愛好者,便喊了人來奏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