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子無力感。
他眼中的怒色一點點消退。
他當然能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做。過去了這麼多年，她依舊在心底最深處保留著那一份期盼。可是越是這樣，他就越是不能夠辜負她的心意。
朱由檢微微側過身，看著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投射出一大片黑色。“……她的身體，盡力去調養。可是這個事，你絕對不能告訴她。”
陳逸道沉默了一下，然後問道：“告不告訴沒什麼所謂，可是她心裡現在，最在意的明明就是七皇子的死。皇上為何不滿足她的願望呢？”
“雙刃劍罷了。”朱由檢道，“這雖然是她最難釋懷的東西，可是也是支撐她的一個信念。這個信念若是不在了，她就找不到下一個信念，那麼整個人才會徹底崩潰。這樣的例子……朕見的太多了。”
雙刃劍，無論刺向誰，可是握著這把劍的他，才是最痛的。
“更何況，如今的局勢，確實不適合放在臺面上。”朱由檢又道，“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皇后，朕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覺得有些……朕會暗地裡好好調查，但是現在，絕對不能告訴她，你明白麼？”
“皇上就不怕，她心中的恨和怨嗎？”陳逸道不答反問，眼裡透著一股子執拗。
“怕。”朱由檢徹底轉過了身子，陳逸道再也見不到他的神情，“可是我更怕痛苦的無能為力，若是人都不在了……”
陳逸道望著他有些陰鬱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皇帝孤獨極了。
向來帝王都是孤獨的吧？身在最高位，本就有許多不能說，無法言。即使是身邊有一個知心人，可是也不能毫無隱瞞，毫無苦衷。
再者，楊清一的絕望他也是見過的。
其實這兩個人，骨子裡都是一樣的人。
“她若要恨、要怨……”朱由檢的聲音再度傳來，輕飄飄地散在空氣之中，“那就隨她去吧。”
那個女子身穿著一身藕粉色襦裙，身邊只跟著一個小丫鬟，手裡提著一個很小的包袱。兩個人在宮牆之下慢慢移步著，隱隱地似乎有一些失落。
楊清一望著那個背影，眼神微微有些迷離。“她……就是陳圓圓？”
茯苓點了點頭，“應該就是了。只是，娘娘又何必要來看？皇上並沒有接納她，甚至還派人送她離開。顯然，皇上沒有把她放在心上。她便是再好看，也沒什麼。”
楊清一淡笑著搖了搖頭，只是忍不住微微跟著走了幾步。
雖然她們議論的聲音很小，但是陳圓圓向來聽覺極好，她微微頓足，還是沒有忍住好奇心，回過頭去望著。
陳圓圓的臉在那一剎那，被陽光照亮。
楊清一的呼吸一滯，只覺得自己站的這一片陰影也被照亮了。
陳圓圓……這就是陳圓圓啊。
獨一無二的陳圓圓。
傳說中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的陳圓圓！
雖說金陵八豔各有各自的美麗，可是這種傳說也只存在於各種野史裡。即使是來到了這裡，可是被困於皇城，她也只見過柳如是一人而已。
柳如是自然是美麗的，可是她的個性太過灑脫，又帶著幾分儒士的儒雅，幾乎能夠蓋去她本身的美貌。
可是陳圓圓不一樣，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作為一個女人，最極致最柔軟的那一種美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