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政殿裡諸王大臣已經都在座，一個個神情麻木，卻又全都事不關己地袖手旁觀。大貝勒阿敏走在最前面，帶著身後一干將士走了進來。
他走到大殿中央，看著皇太極邊上三張椅子中空著的那張椅子，目光灼灼。那是三大貝勒坐的地方，如今卻只坐著代善和莽古爾泰，另一個空缺的位置卻是空著的。
“見到皇上，還不跪下？”座下的多爾袞站了起來，朝著他們喊了一聲。
阿敏身後的人都紛紛跪了下來，阿敏卻站著不動，斜著眼看了一眼多爾袞。
這個多爾袞……真是小人得志。年紀最小，派頭卻大得很。還以為父汗還在，還能護著他嗎？皇太極現如今和他關係好，那不過是因為他還有利用價值。再不知道收斂……
阿敏冷嗤一聲，沒有理會他。
“大貝勒，你還不跪嗎？”皇太極開了口，聲音低沉，目光卻異常兇狠。
阿敏一愣，沒有想到皇太極也要他跪。可是三大貝勒是不需要跪皇太極的，這是早就定下的規矩。若是換在平時，他自然會強硬地反駁，可是如今卻算是個戴罪之身，卻不敢過於囂張。他立刻看了一眼邊上的另外兩大貝勒，可是那兩人卻似乎充耳不聞一般，連個眼神也沒給。
阿敏知道，皇太極是真的動怒了。可是……
他咬咬牙，卻依舊不願意跪下，只好自己開口道：“父汗說過，大貝勒‘不遽以臣禮待之，列坐左右，不令下坐’，皇上為何讓我下跪？”
“朕為何要讓你跪，你到現在也不明白嗎？”皇太極臉上露出失望，“你接防永平，卻盡屠降民，漢人百姓更加仇視咱們。朕出發之前，一再說過，不允搶奪百姓財物，更不許濫殺無辜。阿敏，你身為大貝勒，不但不聽朕言，反而到現在還不思過錯！”
阿敏垂下頭，沒有說話。
“朕要你跪，不是跪給朕，而是跪給所有此次拼死的將士，還有無數翹盼著我們歸去的同胞！你要跪的，是這天下人！”皇太極厲聲道，“此次是我們第一次入北京城，你卻帶頭做出如此之事，從今往後，每每再有攻城略地之計，那漢人官民必定拼死抵抗，更不會投降。阿敏，你究竟是怎麼想的？非要阻止朕的伐民計劃不可？”
阿敏臉色煞白，隨著皇太極的口氣越來越重，他手握了握拳頭，跪了下來。“這一次，是我不對。可是我也不是沒有原因。我們一路殺過來，在這裡耗了這麼久，糧食眼看著就要耗盡，可是卻沒有一點收穫。我不過是殺人洩憤罷了。”
“大貝勒，你還真是擅長為自己辯護啊。”多爾袞再次開口，道：“何謂沒有一點收穫？我軍一路痛擊明軍，直擊京師，在天下人面前都揚威，將那袁崇煥趕下了馬，更是讓那崇禎皇帝臉面全無。這叫做無功而返？”
“什麼袁崇煥趕下了馬？”阿敏冷哼一聲，“他還沒死呢！再說那袁崇煥入獄了，不是來了一個孫承宗？多爾袞，你如此能耐，不是還是敗退了？至於那崇禎皇帝，恐怕只是你讓他臉面全無吧！”
他最後一句話意味深長，不屑至極。
多爾袞的私情知曉的人雖然不多，可是還是沒能避免流傳出一些流言蜚語。怎麼說的都有，卻一直都沒有一個確切的話。如今這阿敏的一句話，雖然什麼也沒有說，可是卻讓許多人都興奮了起來，似乎是已經親眼所言了那些傳聞。
多爾袞聽到這一句話，心底的怒火再也無法遏制。“阿敏，你不戰而失永平，奔回之際又不能妥善殿後，導致被那明軍窮追猛打，使我軍潰不成軍！你這一戰，才讓我軍失去了重返的機會，現如今非但沒有一點悔意，還如此推卸責任！”
他看向了皇太極，一向散漫的目光裡爆發出了幾分震怒與憤恨。“皇上，大貝勒阿敏犯下如此重罪，按照律法該處死，家眷更是應該罰為奴。”
阿敏瞪大了眼，“多爾袞，你這是……”
“夠了！”皇太極大喝一聲，眼中也都是不耐煩。“阿敏，你可知錯？”
阿敏垂下頭，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才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來。“知錯。”
皇太極卻沒有看他，眼睛掃過整個大殿，然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大貝勒是朕的堂兄，你們說應該如何？”
“堂兄又如何？”多爾袞再次道，“皇上，當初叔父背太祖出走，就一直是大貝勒極力慫恿追隨的。後來被追回，若不是兄弟們說情，太祖心軟，他早就被處死了！可是他受了如此恩後，行事卻愈發乖張。若是再不處置，今後必生事端！”
阿敏的心狂顫著，他終於有些醒悟過來。從前多爾袞雖然是個囂張的主，可是卻不會如此，在朝堂之上更多的只是冷眼旁觀。更何況最近他與皇太極相處甚密，難道說這其實是這兩人的合謀，不過是給皇太極一個機會殺了他？
皇太極靜靜地聽著多爾袞把話說完，這才揮了揮手，表情頗為無奈地開口：“罷了罷了，傳令下去，囚大貝勒阿敏，沒有朕的允許，不允許任何人探視。”
阿敏猛地抬起頭，有些不敢置信。
皇太極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目光集中過來，微微一頓，緩慢但有力地開口道：“再者，全軍撤退。”
全軍……撤退？
就這樣撤退？
多爾袞臉上也是完全的出乎意料，他看著他神情淡漠的四哥，顫聲道：“皇上，怎可撤退？”
“不可逆勢而為。”皇太極揮了揮手，轉身往裡頭走了。“現在還不是時機，再耗下去，只會全軍覆沒。”
所有人愣愣地呆在原地，只有多爾袞二話沒說追了上去。
“四哥！”他幾步追上，抓住他的手。“怎可就此撤退？來之前，我們明明說好……”
“十四弟，不要再執著了。”皇太極打斷他，聲音低沉。“阿敏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我金軍不可能因為你的意氣奉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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