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元年,七月十四——
“你就是周延儒?”崇禎看著眼前這個眉清目秀,一身儒雅之氣的男子,加之方才的一番侍講,也讓他心中不禁對這個禮部右侍郎生出了幾分好感。“萬曆四十一年會試、殿試都是第一的周延儒?”
周延儒今年三十五,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考生。更何況,那也是十餘年之前的事情。所以乍一聽到崇禎這問話,確實是有些驚訝,驚訝於皇上竟然能夠記得。
他今日是第一次來侍講,來之前就聽人說過,當今聖上是個極其尊師重道的——方才進文華殿之時,皇上竟然以“先生”來稱呼他這麼一個翰林院書生,而這樣的殊榮,向來都只有由太子而皇帝者的啟蒙授業老師,才能被這麼稱呼。
不過皇上的禮節做的足,他們這侍講的也更加不能掉以輕心。就比如,原先只有經筵要備講章,日講卻不用。而當今聖上即位之後,卻是日講也要備講章了。
想到這裡,周延儒連忙起身答道:“微臣正是。”
崇禎略帶滿意地點了點頭,“你方才所講,不敷衍也不囿於講章,經世致用才是真講官。”
說完,他又轉頭看向在一邊侍立著的大學士劉鴻訓。“上次經筵,朕問周道登,‘宰相須用讀書人’何解,他竟然答朕‘容臣到閣中查明回奏’。朕再問他何為‘情面’,他竟然又答‘情面者面情之謂也’,真是極為愚蠢迂腐。”
周延儒垂下頭,心中又敬又懼。
神祖爺多年罷朝,蝸居深宮,也沒有為兒孫延師授教,這也是為何光宗和熹宗學業都不精的原因。只是皇上卻是個天性好書的,雖然沒有太傅,可是從識字到遍覽群書,不管是向身邊習字的內官請教,還是自己埋頭苦讀,總是不管怎麼樣,皇上將宮中所藏之書,都讀了個八九不離十。
果真是……
他心中正想著,便聽到崇禎又開了口。“……朕想著,從前那‘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如內閣’之規制,恐怕需要改動了。”
劉鴻訓一拱手,問道:“皇上此言何意?”
“那些沉溺於聖書的學子,雖然幾經挫折才能到大學士之位,可是畢竟從未接手過政務,與民情更是相差甚遠,只論道卻不可濟世,未免有紙上談兵之感。”崇禎神色認真,“朕是想讓那些治行卓越的地方官員也入翰林院,如此一來,或許論道濟世便可兼得,朕也能聽多一些意見。你覺得如何?”
劉鴻訓抬頭看了一眼崇禎,只是道:“皇上所言乃是一大創舉,須得謹慎思考才是。”
崇禎皺了皺眉,顯然是不滿這樣模稜兩可的答案。“周延儒,你如何看?”
垂著頭的周延儒猛地被喊到,有些吃驚地抬起頭,心中琢磨了幾下措辭,答道:“滿肚子先賢仁義的飽學之士確實是不夠的,確實是需要一些經世致用之才。只是如此舉措畢竟是有些大了,必須得細細思量其在實踐之時有可能產生的利弊……務必要避開王安石當初變法之時的弊端。”
崇禎沉吟片刻,沒有答話,似乎是在思量他話裡的意思。
此時門口的王承恩急匆匆跑了進來,語速微微有些急。“皇上,袁大人已經到了。”
崇禎顯然還陷在方才的問答裡,隨口問道:“哪個袁大人?”
“右都御史視兵部添注左侍郎袁崇煥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