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在楊清一的眼中,忽然朦朧了起來。
男人就這樣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終於開了口,嗓子近乎於沙啞。
“我教你騎馬……你便用我教你的馬術,離開我?”
楊清一一直隱忍著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眼前的這個人,是這整個天下的皇帝,是大明的天子啊。
在她離開的那一日,年僅十七歲的信王朱由檢終於登上那個高處不勝寒的地方。
他膽怯著卻也自信著。
他步步為營,一舉剷除殘害東林黨人、危害朝政、惑亂天下的“九千歲”魏忠賢一等人,他是成熟卓越的政治家,他以為這是大明覆興的起點;然而天災不斷,各地農民起義春風吹又生,清軍入侵難以分身抵抗。
國庫空虛,人人自危的時代,他只好拆東牆補西牆。
他也膽戰心驚,他也驚心動魄。
氣數盡矣。
十七年的續命。
李自成攻入北京,直逼紫禁城。
最後的那個夜晚,他跑到前殿親自擊鐘欲召集百官,然而無一人趕來;他用劍指著長平公主,問她“汝何故生於帝王家?”;他最後登上曾經熱鬧無限的煤山,身邊竟然只有一名太監相隨。
那個韜光養晦、無處施才的信王。
那個至死也不肯將遼東鐵騎調入關內守衛北京,只為遵守祖訓的“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崇禎。
那個最後以血寫下“任賊分裂朕屍,勿傷百姓一人”的遺言的崇禎帝。
然而更是曾經用著再神情不過的字眼,在她耳邊溫柔地訴說著的朱由檢啊。
當第一滴眼淚落下,像是開啟了閘門,眼淚呼嘯著不斷跌落。
她一直一直逃避著,是因為她知曉他最後的結局,所以不願意讓自己深陷,最後無比痛苦難以自拔。所以她選擇逃離了紫禁城,認為自己是可以忘掉他的。
只是她不知道,或者說她自己也沒預料到的是,遺忘並不比愛上容易。
甚至是難上一千萬倍。
而當他翻山越嶺地來到這裡,願意暫時拋卻他的責任尋找到這裡,她才明白,其實她逃避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傷痛。
而是那個她早就已經知曉的結局和痛恨自己無法改變的無力感。
朱由檢忽然蹲下了身子,認真地盯著她溼潤的眸子。
他抬起手,冰涼的指尖觸碰著她溫熱的淚珠。“你哭什麼?”朱由檢輕輕開口,他將她臉上的淚水擦去,又輕輕撫著他方才一進門見到的,段如是攬著她的那個肩膀。他看著自己的手,最後又反過去指著他心臟的位置。“你知道……當徐應元告訴我,你跟著如是離開的時候,這裡……有多疼嗎?”
“你明明告訴我,會沒事的。”他問道,“可是,為什麼不等我回來?”
他看著楊清一此刻淚眼朦朧的樣子,知曉她心中其實也難受到了極點。可是這樣的痛,遠遠比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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