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其實我被送的物件是你,我很幸運。”田秀英不再唱歌,也不再彈琴,也直接用了“你”“我”來稱呼。“其實這些話,我本不應該跟你說,可是清一不在……她那麼喜歡皇上,也那麼地懂我。我想,皇上應該也能夠明白吧?”
朱由檢沉默著,並沒有給她回答。
田秀英卻笑了笑,又繼續道:“當初我求過她,可是她卻並沒有答應我。後來她告訴我說,以後一定會後悔。其實她知道,我並不是不能接受那個人到最後不愛我,而是不能接受他後悔。所以我陷在絕望裡,什麼也不敢做。直到清一離開的那一天,我看著你們兩個人的痛苦,我才明白過來。”
“我現在還很年輕,是不是?那就應該大膽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啊。即使我有一天後悔了,或者說真的事實證明我錯了,那也來得及。總比沒有嘗試,在這宮裡蹉跎著歲月,一輩子就這樣過去……要好得多吧?人生就這麼一次,總是要去過我想過的生活。”田秀英輕輕道,“所以皇上,我希望你和清一也能夠是這樣。”
朱由檢聽了這話,垂下了眼。過了一會,他才道:“希望這些時間,她能夠想明白吧。”
“清一是個聰明人,可是感情方面她似乎總是看不明白她自己的心。人總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可是後悔莫及的時候,總是已經再也無法再次抓住。……所以皇上,你們千萬不要如此啊。”
羅衾不耐五更寒。
楊清一從這秋寒中再次醒來。
之前還只是翻來覆去時的驚醒,此時此刻,她卻是的的確確感受到了秋夜的寒意。她想躲卻是如影隨形,根本無處可避。這樣的狀態其實跟著她已經有不少日子了,可又說不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慢慢地坐了起來,膝蓋曲起,忍不住兩臂將自己緊緊環住,以期些許的溫暖。腦海中忽然想到秦觀說的“可堪孤館避春寒”,這嚴寒的侵襲在那座遠山的孤館裡又該如何“可堪”,其實是“不堪”罷。
念至此,乾脆掀開被子下了床。在桌前坐下,給自己酙了壺酒。連喝幾杯,腸胃依然一片冰涼,無濟於事。心頭的苦意終於無限蔓延,不由得苦笑一聲。
謝府和段莊的生意自從攤牌之後,那張合約雙方似乎不約而同地預設作廢了。因為謝文的動靜在這南京城之中已然已經小了很多,只是奇怪的是,他卻始終沒有搬出南京城。
她也樂得一個清淨,偶爾與柳隱段堯一起切磋琴技,有時候也會跑去段莊幫段如是的忙。
這段日子,是她來了南京以後難得的空閒。可是正因為如此,她的腦海之中常常會湧現出過去的一些零散的片段。
比如她第一次和他見面,在那個漆黑的夜晚,她在他的門前猶豫著,他忽然的出聲,她便真的推門而入。
比如她第一次遇見魏忠賢之時,她差一點被收入東廠之時,他的解救。
又比如她哭著彈唱的《半城煙沙》之後,他的憐惜和震怒。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老之將死的人,是不是也會回想起最初的記憶?
開門郞不至,出門採紅蓮。
憶郎郞不至,仰首望飛鴻。
她終於明白。
楊清一把酒杯丟在一旁,拿著酒壺直接往嘴裡灌,正如過去他們在一起的那些把酒言歡的夜晚,高興至極時便什麼也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