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晃神之間，朱由檢又道：“我十一歲那年，正好是父皇去世，皇兄即位的時候。其實那時候我很膽小，幾乎一直被深藏在宮裡，也不出去玩，所以很多事情，其實我都不明白。”
“皇兄即位之後，很快就在民間進行了選妃。選妃的時候，我住在勖勤宮，而她住在儲秀宮。其實兩個宮殿之間並不挨著，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是上天有意捉弄……有一次，我在外面遇見了她。”
講到這裡，朱由檢忽然笑了笑，道：“其實這個你也知道，她是從全國五千佳人之中，連過八關才選出的人。她很漂亮……現在的她，看起來是不是很端莊很威嚴？可是其實剛剛入宮的她，很是活潑，卻也很溫柔。”
“起初她只是秀女，現在卻是皇后了。更何況在皇宮裡呆了這麼久，又怎麼可能還和以前一樣呢？”楊清一低聲道，努力想讓自己投入到他的回憶裡去。可是，那股子酸氣一直在她心中的沼澤裡咕嚕咕嚕地冒泡，攪得她不得安寧。
朱由檢卻沒有意識到這些，繼續道：“我那個時候還不明白什麼是秀女，只是單純地覺得，這個姐姐真好看。對……她給我的感覺，有一點點像姐姐，有時候又覺得很安寧，像母親。她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對我好也是理所應當的。可是就這樣，我對她產生了些許的依戀。”
朱由檢忽然側過頭，握住楊清一的手。“你還不明白嗎？皇嫂在我心中，其實一直是皇嫂。我對她的好感，不過是因為她的個人魅力而已。我相信，換成別的男子也會如此。我下意識地尋找著依戀，所以把皇嫂對我的好當成了愛。而當我知道秀女的含義的時候，我就非常難過地告訴她說，我的感情。”
“可是，那不過也是一種錯誤的表達，是一種錯誤的認知罷了。那時候皇嫂不過也才十五，她其實很多道理也不如現在明白……聽了我的話，只是下意識地覺得大逆不道……她不知道我的內心，我也不瞭解她。這個誤會一直到她入宮三年後，她懷有了身孕，可是卻被客氏和魏忠賢聯手害死……皇嫂難過了很久，皇兄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我就去看望了她。直到那一次，我們交了心，才彼此明白了一些。”
楊清一點點頭，心中悶悶的感覺稍微淡去了一些。“……可是，那為什麼她還要說什麼‘餘情未了’之類的話……”
“皇嫂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人。”朱由檢嘆了口氣，“雖然我不再提起這件事，但是她心中似乎始終有著這麼一個疙瘩。太祖曾言，‘男十六，女十四’為婚配之年。所以，我不過才滿十六，她就向皇兄提了這個事情。皇嫂的話，皇兄一貫是聽的，更何況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自嘲般笑了笑，“其實我早就敬重她，只是把她當皇嫂罷了。我實在是覺得，她沒有必要如此，似乎時刻擔心著我會說出什麼荒唐話來。”
楊清一沉默了片刻，看了他一眼，又道：“那為何……你們會爭執起來？”
“因為……我的婚事。”朱由檢低聲道，“婚事在即，但是皇嫂卻擔心著你的心情……她想知道我們究竟是怎麼想的，想讓你嫁給我。這樣也好免去不少事端。可是……”
“好了。”楊清一猛地打斷他的話，微微側過頭道，“我知道了。”
耳聽不一定為實。她不應該斷章取義。
她一直不願意嫁給朱由檢，而他雖然不願，可也沒有強逼的意思。大概是張嫣又提起此事，朱由檢的反對點燃了張嫣一直以來心中的顧慮，加上兩個人或許都有些情緒失控，言辭才會那般激烈。
若是非要追究此事，似乎又要歸咎到她不願意嫁給他這件事情裡。
她不想再為了這個而糾結。
更何況，朱由檢說了那麼多前因後果之後，她忽然覺得自己方才的矛盾糾結都成了一個笑話。是她誤會了他麼？
楊清一垂著頭，一言不發。
“清一。”朱由檢忽然將她的肩膀扳了回來，以使她正視著他。“我知道，這件事情上，是有很多的誤會。可是，也只不過就是誤會而已。我們誰都沒有錯，所以不必把這個事情再放在心上……我已經都告訴了你，現在，可以不生氣了嗎？”
楊清一下意識乖巧地點了點頭，過了數秒，又忽然搖了搖頭，彆扭道，“我沒生氣。”
朱由檢微微一笑，將她攬入自己的懷中。“其實你應當是知道我是怎樣的愛你……你佔有了我整個的愛，從肉體到靈魂，我完完全全地都屬於你。”
聽著他如此直白的愛意，楊清一的身子經不住微微一個戰慄，心卻軟了下去。卻聽朱由檢又道，“我知道你怪我什麼……可是請你相信我，我對你，是毫無保留的信任。我們之間，真的沒有什麼刻意隱瞞的東西。”
楊清一忽然回抱他更緊了一些。他對她是如此的坦誠，可是她卻是有那麼多的秘密，那麼多的不可說……明明或許就是一輩子都不可能說出的東西，可是他卻以為總有一天，她會將一切都告訴他。
“所以……”朱由檢的聲音忽然一下子低沉了起來，“以後你和如是，都不許再那樣了。”
“啊？”楊清一一個沒反應過來，卻被他敲了一下腦袋。
“啊什麼啊。”朱由檢的語氣一下子有些酸，“本王……不許。”
楊清一在他懷中眨了眨眼睛，愣了一會才明白過來他指的是那天她和段如是的那個擁抱。
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忍不住抬頭想要看一看此刻他的神情，卻被他一下子按回了回去。“不許亂動。”朱由檢的口氣聽起來很兇，他的臉頰卻微微有些發紅。
“等再過一段時間，等我的手完全好了，等地上沒有雪了……我就教你騎馬，我們在草原上馳騁。我帶你去看雲，我們可以坐在草地上喝酒，有閒情逸致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彈琴……把所有的政務和雜事，統統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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