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下人擺上了一把古琴放在正中央。
所有人都湊在一起,小聲地嘀咕著什麼。上座的朱由檢皺了皺眉頭,開口問道:“誰先?”
“我來。”段堯邁出幾步,走進眾人的視野,她神態高傲,是不可一世的自傲。
朱由檢點了點頭,段堯便坐在了古琴前,嘈雜的聲音不見,所有人都似乎等待人間佳樂。楊清一仔細打量了一翻段子嘉,她雖然刻意打扮,卻沒有本末倒置。瞧她這樣的架勢,似乎是有備而來。段子嘉纖手輕輕一撥,一個尾音顫的恰到好處,揪起了幾乎所有人的心絃。
倒是有點意思。
琴音清越,萬物復甦的初春,一隻狡黠的小鹿從微微有些綠意的平原上乍現,它奔跑跳躍,代表著生機;突然小鹿似乎又見到了心上人,鹿蹄忽進忽退,像極了小女兒家的閨中心事。
楊清一掃了一圈周圍,許多宮女竟然聽得臉頰微紅,如痴如醉,大抵是想起了自己的心上人吧。
她心中暗自估量,這樣的共情能力......這段子嘉習琴至少七八年了吧?這曲子她是覺得陌生無比,其他人似乎也是第一次聽聞,這應該是她自己寫的吧?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成就,倒是恆心毅力皆為上乘。
她微微有些讚許,只是這琴聲,只怕不是個樂盲都能明白其中深意。琴聲即人意,這是段子嘉在向朱由檢表露心聲呢。
她眼珠轉了轉,看見一旁茯苓擔心的神色,她不由覺得好笑,又看了一眼段寒,卻發現他正好也在看著他,眼中也微微露出些許擔憂之色。想來也是,對自己妹妹的能力,自是比誰都瞭解的。這樣的琴技,大概在京城閨秀之中,能與其匹敵者,屈指可數。
只不過他早幹嘛去了?自從她妹妹宣戰之後,連個幫腔都沒有,跟別說來早點來報個信通知一聲了,連人影都沒見著。
馬後炮。
楊清一白了他一眼,眼神無意中掃到一旁的朱由檢。
朱由檢似乎並沒有在聽段子嘉的琴聲,他的目光似乎一直盯著這裡。楊清一的臉突然有些紅,剛剛她的小動作他都瞧見了?
瞧見就瞧見。
楊清一撇了撇嘴,乾脆大大方方地回視他。她突然發現,他的眼神跟所有人都是不一樣的。
不結交的大多下人們是不屑,段堯是傲慢,段寒和茯苓是擔憂,朱由檢......卻是信任。
信任她麼?信任她的琴技?
可是為什麼?
她不過在他面前彈了兩曲,一首算是班門弄斧,另一首卻也弄巧成拙。何以讓他覺得她一定能贏?
楊清一雖是不解,可是心中似乎有一顆糖在心尖最柔潤的地方慢慢地化開了。
被人信任的感覺......
楊清一還在恍惚,琴聲卻突然停了。
她回過神,原來一曲已了。
“段姑娘真是好琴技呢。”
“真不愧是京城第一名琴。”
“是啊,段姑娘贏定了。還用比麼?”
段子嘉起身,她期盼的眼神看著朱由檢,朱由檢神色淡淡,沒有開口。
楊清一迎著眾人的議論站起身來走到琴邊。她伸手摸了摸琴,淺淺笑了笑,倒真是一把好琴呢。
眾人見她遲遲沒有動作,議論聲更大,都以為她臨時怯場,不敢再戰。
楊清一仍舊是摸了摸琴絃,如此一把好琴,今日就要斷了弦麼?從此後,也許不會有人再用它了吧。她心中猶豫,不知是否應該彈奏那一曲。
她幾乎已經聽見有人在毫不留情地嘲笑,低聲讓她下場。
楊清一抬起頭,遠遠地看了一眼朱由檢,他仍然面無表情,可眼神定定,似乎是無言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