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瑤探出去的指頭頓時一空,默了片刻,才稍稍縮手回來,目光在他蒼白的面上掃了幾眼,低沉厚重的道“雖有寒疾的病根,但若好生調養,自也會康愈才是。”
“不會康愈了。陳年老舊的病根,早已根深蒂固,連悟淨方丈都已無法,自也不是調養便能調養好的。”說著,嗓音稍稍一挑,似如玩笑般調侃而道“長公主是嫌棄微臣這體寒之症了?”
鳳瑤瞳孔一縮,嗓音低沉幽遠,“並非嫌棄,而是覺得,攝政王對你自己,終歸併非上心。”
“這寒疾之症,與微臣是否上心無關,且悟淨……”
不待他後話道出,鳳瑤便瞳孔一縮,低沉嘶啞的出聲打斷,“悟淨是人,也非是神。攝政王與其聽從悟淨之言而放棄,還不如,找御醫好生調製些養身補氣的方子,許是長久堅持熬藥而服,身子也許會真正好轉。”
他瞳孔微微一縮,面上之色越發溫潤和煦,“既是長公主都這般說了,微臣,自是照做便是。”
他答得溫潤,那股柔和順從的姿態,無疑是常日難以見得。
這兩日的顏墨白,當真是改變得太多,而今他所言所行的所有話與事,皆在一次又一次的震撼著她所有的感官。
心底之中的起伏,也莫名的越發強烈,厚重之中,也夾雜著幾許掩飾不住的複雜,甚至,隱憂。
“無論是皮肉之傷,還是陳年舊疾,如今大戰在即,身子骨無論何處稍有問題,一旦在危急之際有所差池,這後果,定當難以預料。”
“微臣知曉了。”
他依舊回得乾脆,嗓音嘶啞疲倦,卻又平緩柔和,只是這話入耳,無論怎麼聽,都像是在隨口應付一般,並非真心而為,鳳瑤心口越發一沉,目光在他面上靜靜凝著,待得兀自沉默半晌,她終歸還是強行按捺心緒,不再就此多言,僅是話鋒一轉,繼續道“且先回山洞中去,本宮,也為你身上包紮一下傷口。”
這廝歷來圓滑,巧舌如簧,倘若他當真不願好生調養身子,無論她如何相勸,這廝也不見得會聽進去半許。
是以,多說無益,便是他要隨意應付於她,她也無再苦口婆心的必要。
再者,方才為這廝把脈,倒覺脈搏已非昨夜那般虛無,反倒是終歸是有些強健了,她雖不知這一夜之中顏墨白究竟經歷了什麼,亦或是用了什麼法子,才能使得他自己從暈厥得猶如亡了一般裡徹底恢復過來,也不知這廝身子骨究竟有何特殊與異樣,才能在高燒不退的情況下,一夜之間就能恢復得如此迅速,她僅是覺得,脈搏能重新強健而起,便是好事,至少,顏墨白這廝的性命,終歸是,安然無虞不是?
“長公主何須為微臣勞累?洞中寒涼潮溼,長公主還是好生坐在這裡,休息烤火。微臣身上的傷,無礙。”
待得鳳瑤的話落下片刻,顏墨白嘶啞平緩的出聲。
鳳瑤應聲回神,卻並未將他這話聽入耳裡。
倘若這廝身上的傷當真無礙,方才又怎會有新鮮的血浸溼他的袍子?想來自是傷口裂開,且也傷口極為猙獰,如此,才可溢位這麼多的血,以致,浸溼衣袍。
“攝政王是否傷勢無礙,本宮比你看得清楚。”心思至此,鳳瑤無心與他多言,脫口之言,也極為直白乾脆,“你是要自己褪衣,還是本宮幫你?”
這話一落,開始稍稍探身過去,從那些剩下的藥草中挑選了幾樣,隨即放在瓷罐中仔細剁碎。
這幾味藥草,雖有療傷之效,但卻並非上乘有效,只是如今置身在此,終歸還是有藥總比無藥好才是。
“微臣當真無礙。”
正這時,顏墨白那無奈嘶啞的嗓音再度響起。
鳳瑤眼角一挑,並未言話,待得將罐中的藥草全數剁碎後,便轉眸朝顏墨白望來,低沉而道“如此看來,攝政王是不願自行褪衣了,如此,本宮幫你便是。”
這話一出,分毫不曾耽擱,當即伸手便朝顏墨白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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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鳳瑤態度堅持而又執拗,顏墨白神色微動,目光朝鳳瑤凝了片刻,隨即不待鳳瑤的指尖觸上他,他便已然稍稍抬手,微微探向了自己腰間那條早已血色模糊的腰帶。
鳳瑤的手下意識的頓在半空,再無前進。
她僅是滿目厚重的朝顏墨白凝著,也全然將他那疲倦笨拙的動作一言不發的收於眼底,雖是心底早已對顏墨白身上的傷口有所預料,奈何待得他衣袍掀落,瞬時之中,她瞳孔一顫,渾身一僵,整個人,仍是震得不輕。
他那身子,豈能算得上是人的肉身啊!那明明到處都是皮肉模糊,刀口猙獰,甚至於有些又長又深得傷口處,皮肉竟被活生生的割開,甚至還往下垂吊著,他整個身子,全數是血色紅腫,猙獰得,令人心底發驚發顫,毛骨悚然。
都已傷成這樣,這人竟還能如此淡定的行盡今日之事。
這顏墨白啊,如今雖是改變了性子,但也卻永遠都學不會體恤他自己。
周遭的風,涼薄四起,吹得面前的火苗子四方搖曳。
鳳瑤抑制不住的打了寒顫,卻也正這時,她才終是回神過來,滿目複雜的朝顏墨白再度凝了幾眼,而後便強行鎮定,微微抬手,一點一點的開始為他清理傷口,甚至為他敷上瓷罐中搗碎的藥。
整個過程,她與顏墨白皆未言話。
待得一切完畢,也待得將他的衣袍全數為他裹好後,鳳瑤發緊的心,終是稍稍鬆懈,奈何待得抬眸朝他凝了兩眼後,心底又莫名的想到了一事,本是稍稍松下的心口,此際,竟又突然變得起伏猙獰。
“你傷得這般重,曲江之事,你不必再親自率軍而去,僅需留在楚京,指揮心腹前往曲江領兵行事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