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他的確太多相似,也的確是為一類人,而今稍稍站在他的立場上去想,便也全然知曉,他收不了手,更回不了頭。便是與天下為敵,挑起天下之爭,她姑蘇鳳瑤,也無法多去言道什麼。
只是,天下戰亂而起,四方之中,終是殺戮成片。那時,顏墨白便是勝了,自也成,天下魔頭了。
越想,心底的悵惘越發厚重,思緒也跟著起起伏伏,平息不得。
周遭,冷風浮蕩,涼薄四起,只是此番坐在火堆旁,臉上映著火光,暖意適當,也不曾覺得冷。
不久,顏墨白便已將那堆泥土迅速捏成了一隻罐子,隨即,他滿是泥土的雙手捧著罐子小心翼翼的埋在火堆下。
待得一切完畢,他才就著雪地上的雪擦拭手指,隨即不曾停歇的又開始整理那些採集而來的藥草。
整個過程,鳳瑤一言不發。
顏墨白也未抬頭,極在極為認真的整理藥草,而後極為細緻的將藥草分量分類的整齊擺放。
待得藥草全數被處理好,火堆中的罐子,也已燒製完成。
待得他將罐子掏出,鳳瑤才見,那罐子模樣上乘,雖是不曾上釉,但模樣與形狀也是極好,看著倒像是能工巧匠捏出來的一般。
“沒想到,攝政王竟還有這等手藝。”鳳瑤默了片刻,嘶啞低沉的出了聲。
這話一出,顏墨白蒼白著臉,微微而笑,“幼時行乞之際,不曾有鍋碗,但微臣這人啊,窮人也有講究,是以,便跟著青州村中的一個老泥匠稍稍偷學了些。後來行軍征戰,路途之中,自也時常燒製,這一來二去的,便熟悉了。”
鳳瑤神色微動,心生幽遠。
雖不曾經歷過顏墨白的幼年,但也知他幼年喪母,一個人在青州之地行乞為生,且還時常被人欺負毆打,她全然不敢想象年幼的他,是如何咬著牙強撐下來的。
也許,如今的顏墨白這般強勢陰狠,喜算計,喜步步為贏,喜將所有事也計在心底,許是正因一直顛沛流離,無處安生,是以,無論是脾性還是心性,皆全然大變,甚至於,冷冽而又極端。
思緒至此,鳳瑤面色逐漸沉了幾許,目光靜靜的朝顏墨白落著,一時之間,心緒澎湃,待沉默半晌,她心神微動,朝顏墨白欲言又止,但終歸未言道出話來。
周遭氣氛,再度平緩沉寂。
天寒地凍,這陶罐也冷得快,待得不久,顏墨白將陶罐用白雪洗淨,後在罐中裝滿了乾淨的雪,待得一切完畢,才架在火上烤。
直至罐子內的雪全數融化並沸騰,她開始將雪地上那些擺放整齊的藥草全數放置在罐子內熬製。
整個過程,鳳瑤一言不發,僅是專心生火,目光也時常朝顏墨白無聲無息凝望,只見她,神色認真,動作認真,整個人,面上的慘白之色並未消卻,瞳中的疲倦之色也依舊厚重,奈何即便如此,他的一舉一動,全然井井有條,一絲不苟,渾身上下透露出的認真之氣,也一點一點的衝擊著鳳瑤的內心,震撼在,心底。
濃烈的藥香,躥入鼻間,這味道極苦極苦,越是熬製到後面,這味道便也越發的苦澀,令人作嘔。
待得許久,顏墨白終是將罐子從火堆上取了下來,待得湯藥稍稍而涼,他開始用裹了灌木葉,道了些湯藥入得葉中,隨即緩緩朝鳳瑤遞來。
鳳瑤瞳孔一縮,心口起伏劇烈,待朝他蒼白疲倦的面色掃了幾眼後,便稍稍抬手,接下灌木葉後便將湯藥一飲而盡。
濃烈的藥汁入口,苦澀肆意,一股作嘔沸騰之感直躥而起,奈何關鍵之際,她眉頭緊皺,終歸還是嚥下了。
“良藥苦口,長公主忍著點,待回得楚京,微臣,再為長公主熬製丹藥。”正這時,他平緩溫軟的出聲,嗓音依舊嘶啞,卻是疲憊盡顯。
待見他伸手抽走她手裡的灌木葉,似要繼續為她倒藥時,她神色微動,低沉而道“你且休息會兒,本宮自己來。”
這話一出,不待他反應,便重新抽回他手裡的灌木葉,重新裹好,自行將罐子內的湯藥倒入葉中一飲而盡。
如此動作,重複幾番後,罐子內的湯藥已是見底。鳳瑤滿嘴苦澀,且那股濃烈的藥味,四處而鑽,著實是難受至極。
待得終是全然壓下那股子鑽心的苦澀後,她整個人這才緩了過來,目光稍稍而抬,便恰好對上顏墨白那雙溫潤卻又倦意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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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口驀的揪了一下,嘆息一聲,“攝政王此番無需忙活什麼了?”
他眼角一挑,勾唇笑笑,整個人稍稍後斜,任由脊背倚靠在後方是樹幹上,點點頭。
“如此,本宮便也開始忙活了。”鳳瑤凝他一眼,也順勢回了一句。
說著,稍稍伸手過去,已被火堆烤得暖和的手指恰到好處的搭在了他右手手腕的脈搏上。
奈何,縱是面前火堆的火苗子依舊旺盛,赤紅的火舌搖曳,然而顏墨白的手腕,依舊涼薄,似如全然無法溫暖,便是用火烤,都全然烤不熱似的。
瞬時,她瞳孔一縮,眉頭也皺了起來。
顏墨白靜靜凝她,似是對她的心思瞭然一般,不待她出聲,他便已主動開口解釋,“往日常年食不果腹,衣不暖身,便是大雪紛飛的天兒,微臣還僅著單衣,光腳而行,這寒疾的病根兒,自那時便落下了,後來一直持續加身,便是悟淨方丈,都對微臣這寒疾束手無策。”
說著,不待鳳瑤反應,他便已極是自然的將手腕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