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在旁,心下也在打鼓,這位表小姐是早一日離開侯府,自己才能早一日輕鬆,如果她再住一段日子,誰知道會不會鬧出事來?
老太太見張氏猶豫,便道:“並不是叫她從我們家出嫁,只是在婚期定下前,讓漪兒陪我再住些日子。此外,她嫁出去,就比不得如今做女兒時輕鬆了,為人妻、為人孃的道理,還有理家交際的本事,都要學一學。我知道二太太也能教她這些,但是,二太太別怪我倚老賣老,我活了幾十歲,從重孫子媳婦做起,到如今我也有重孫子了,見過的世面,經過的事兒,都比你多些。她來是要嫁到為官作宦的人家去的,比不得霍家本家或是咱們家這樣,只是享清閒的人家。姑爺有功名,日後必定要出仕,需得一位賢內助幫襯。漪兒雖聰明,有些事卻未必知道,我是她的外祖母,自然要提點她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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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一想,覺得果然有道理。她雖然也是一家主母,但因家中人口簡單,產業又不多,還算得心應手。自從小兒子繼承了本家的產業,她要幫著管理那一大批祭田、莊子、商鋪之類的,若不是侄女兒將親信的幾個管家娘子都派了來,她必定會手忙腳亂。再者,她在官場交際上的天分只走平平,因丈夫向來不喜交際,平日只跟幾位清流大儒來往,自己也就省了許功夫,但這幾年跟別家的太太來往多了,她也知道自己有許多不足之處。這麼想來,侯府的老封君果然比自己更適合教導侄女兒。
想了想,她便道:“如此,就勞駕老太太了,只是一應陪嫁之物,還得我們家自己籌備才是。”
老太太笑了:“二太太多慮了,她老子娘早給她備下了嫁妝,用不著我老太婆多事。不過我當外祖母的,也少不得要給外孫女兒添幾樣妝奩。”
張氏笑著打哈哈過去了,又聊了一會兒,便暗示著要跟霍漪私下談話。老太太正想著要安撫自己的親孫子,便放她們離開了。
回到小院,張氏拉著霍漪問了些身體飲食之類的話,才讓兒子給姐姐背誦最近學的功課。霍漪笑著聽了,摸摸弟弟的頭,叫暖玉拿了點心來哄他到旁邊吃,才低頭對嬸嬸道:“嬸嬸,顧家……”
張氏笑了笑,淡淡道:“婚事已是定了,連庚帖都換過了,你就安心吧。你叔叔不知道那些事,我也當不知道,只是過門前,你要守著規矩,不能再有差錯了。”霍漪漲紅了臉,起身向張氏福了一禮,又默默坐下。
張氏看了看不遠處的春瑛和十兒,道:“顧家人口少,又行事從儉,你嫁過去後,比不得在家時嬌慣,這段時日裡,就把家務事學一學,老太太在的道理也要牢記在心,往後必有大用處的。再則,陪嫁過去的人不能多,我跟你叔叔商量過,恐怕只能帶兩個丫頭,兩房家人,再有幾頃田地,兄長和嫂嫂給你備下的嫁妝,就折成金銀財物陪過去吧。
沒事別拿出來使,免得顧家人多心。”
霍漪只有點頭應聲的份。
春瑛站在邊上,眼觀鼻,鼻觀心,十分老實,心裡卻在想:表小姐這一嫁過去,也許是稱心如意了,但日子就未必有在家裡舒服。不過這都是她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而且她既然只帶兩個丫頭,一定不會有自己了,應該是菊兒和另一個霍家的丫頭吧?只可惜她是真的要在侯府再住一段日子,只求太太是個講道理的,不要再來找麻煩,反正在小姐另外定了人家,跟這侯府沒關係。
張氏囑咐了許多話,到最後才道:“婚期一定,就得搬回去了。這些日子,你儘量留在房裡,閒時只去這府裡的老太太、太太跟前請安,別處就少去了,書也少看,女紅家務一要緊。幾位表兄弟萬不可再見,你也知道先前的風聲,顧家父子均在京中,別叫他們多心。”見霍漪惴惴地應下,她嘆了口氣,輕聲道:“婚事早些定下也好,如今不比往日,顧大人聽說是要高升了,你叔叔說,不是江西就是湖廣,多半是個布政使,姑爺也會放外任,過些日子就有旨意了,到時候京裡多的是盯著他們的人家。你……你萬萬不能出差錯!”
霍漪見嬸嬸說得鄭重,忙肅然應下,心中也有幾分不安。覺得無論如何,都要把舅母安氏安撫好才行。整個侯府,除了她,再沒第二個人會找自己麻煩了。
張氏又坐了半個時辰,便帶著兒子走了,這時安氏才從外頭回來,還沒來得及歇口氣,就有人報告上來,說霍家表小姐定了親事,是一家姓顧的,霍家已經應了,才會只會老太太一聲。安氏立時有些惱火,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一向看不慣這個外甥女,不想她嫁給自己兒子,如今豈不是正中自己下懷?又忙打聽那顧家是什麼來歷,得知是外省的官員,不過兒子倒是新科進士,還是二甲第一,心裡有時酸有時喜,酸的是霍漪居然嫁了個不錯的人家,喜的是那未來外甥女婿的名次比李敞好太多了,正可以笑話花姨娘幾句,看她還有沒有臉整日拿著兒子的功名說嘴。
知道顧家家境一般,安氏便不再糾結了,霍家橫豎早已敗落,除了那兩個祭田莊子,其他產業都在自己手裡捏著呢,只要自己推說一句是替小嗣子管的,霍漪一個外嫁女便休想拿回去。既然她已不成氣候,又沒福氣嫁自己的兒子,自己又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於是在霍漪的婚事傳開時,安氏非常大方地送了一套金頭面和二十匹綢緞給外甥女兒添妝,完全沒有為難的意思,還私下囑咐身邊的丫頭不要洩露不改洩露的話,叫霍漪與青姨娘在意外之餘,也有幾分慶幸,而春瑛等人,則更是鬆了口氣。
過了幾日,霍漪特地把春瑛叫了去,摒退眾人,和氣地問道:“春瑛,我再過幾個月……就要出嫁了,你可有什麼打算?儘管跟我說,若我能辦到,一定替你出力。”
春瑛眨眨眼,心想,要不要趁此機會,求霍漪放自己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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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雖然心動不已,但在霍漪面前,還是沒忘記謹慎二字。這些少爺小姐什麼的都是高高在上的,想法跟她們做丫頭的完全不同,更別說裡頭還有古代人和現代人的思想差異了,如果坦白說自己想要贖身出府,天知道表小姐會不會覺得自己不忠呀,不知好歹呀之類的?
於是她一臉溫柔和順地福了一禮,答道:“奴婢不明白表小姐的意思。”卻沒說那句人人掛在嘴上的“一切聽從小姐吩咐”——萬一霍漪信以為真就不好了!
霍漪見狀,微微苦笑,有些為難地低頭絞了絞帕子,彷彿鼓足了勇氣,才再開口:“我知道……你必定當我只是在說場面話……可我是真心要問你的……我……”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我從前自以為聰明,許多事都自作主張,外祖母疼我,捨不得說什麼,姨娘事事順著我的意.菊兒她們又不敢開口,我還當自己做的都是對的。那日嬸孃來說定親的事……她囑咐我許多話,也給我說了些為人處事的道理。我這幾日細細回想,便禁不住冒了一身冷汗。原來我從前有許多事都做錯了!”
春瑛心中正想“你知道錯就好”,卻冷不防被霍漪一把拉住手,嚇了一跳:“表小姐……”
霍漪咬咬唇,仍舊板握著她的手道:“前些日子,你曾勸了我幾番話,我只半信半疑,並沒怎麼放在心上,如今想來,竟然都是對的!你勸我讓弟弟多跟家中管事們見面,免得底下的人不知道正經主子。我這幾個月偶爾叫弟弟見見蔡總管和幾位管事,卻沒叫他插手家裡的事務,可如今我眼看就要……萬一我不在京裡了,弟弟又該如何是好?家下人等,都習慣了以我為主,弟弟雖是嗣子,卻正經連個帳本子都沒見過呢,家裡使喚的人,他連名字都記不全。我逼得姨娘說了老實話,才知道有好些管事並沒把弟弟放在眼裡……弟弟年紀小,又是個老實的,受了委屁也不敢跟我提……若是我能及早想到這些,安排妥當,何至於此?!”
春瑛賠笑道:“表小姐也別太過擔心了,如今還有時間不是麼?管家們大都是幾輩子的老人了,辦事老到,小少爺身邊還有錦繡姐姐和玲瓏姐姐她們照顧.再說,還有青姨娘呢,二老爺二太太也不會袖手旁觀的,您出了門子,自有人替小少爺理家。”
霍漪微微皺了皺眉頭,但想到青姨娘,便也放開了,微笑道:“說得是,再不濟還有姨娘看著,她必是要搬回老宅去的……”又緊了緊握住春瑛的手,“我到底是考慮不周全,還好那一回我聽了你一句,讓弟弟常常到這府裡請安,外祖母也挺喜歡弟弟。有了侯府的幫襯,又有二叔二嬸看顧,弟弟往後在京裡,想必也能站穩腳跟了。”
人家的親生父親是皇帝近臣,又沒了受人覬覦的船隊,自然可以站穩腳跟。春瑛並不覺得侯府真的會把小嗣子看成親外甥那樣看顧,只不過有老太太和侯爺一日,還能給點面子罷了。當然,這些話她是不會
說出口的,只是委婉地道:“那日二太太來時,似乎提起二老爺要升侍講學士了,那可真真是請清之極。有了他家的看顧,表小姐何需擔憂小少爺無人可依?”
霍漪心中有些不以為然,她本是公候之家的小姐,雖知道世人都認為翰林尊貴,但在她心裡,總覺得那樣的人家比不得延緯百年的大世家可靠。皇帝近臣固然體面,可一旦失勢,也倒得比別人快,不像他們這些舊世家,雖然說不上顯赫,但也不會太落魄,無論沉浮,都才一股底氣在。
但這些話她是不會跟丫頭講的,便順著春瑛的口氣道:“你的話有理。”罷了,二叔家也是霍家分支,當得起世族之名,況且的她有獻船隊的功勞,皇上無論如何也不會叫弟弟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