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漪就著春瑛的手看了那點心一眼,便起身回了裡間,剩下青姨娘一個在著急。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要不要緊?希望她能早些好起來。今天一耽擱,她們可能要到下個月才能提出請求了,不知道會不會夜長夢多?
與青姨娘擔心霍漪的婚事計劃要推遲相比,霍漪本人卻要想得多些。皇后身體一向很好,怎的忽然病了?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範熙如等一眾官宦千金本來是為著選秀才齊聚京中的,但到了京裡,朝廷卻遲遲沒有下達徵召令,昨日在老太太那裡閒聊時,才聽得範熙如提到已收到朝廷召令,十日後就要進宮候選了,今天就有訊息說皇后病了?如今霍家的體面有一半是靠皇上皇后撐著,只望他們二位千萬不要起了口角才好。
但如果……皇后是真的病了呢?霍漪忽然覺得惴惴不安起來,萬一皇后有個好歹……應選的閨秀當中,有不少出身大家、端莊嫻淑之人……京中只怕又要起風波了,霍家、李家還有顧家,都身處官場,免不了要受波及……
霍漪絞盡腦汁猜想著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以及應對之法,直到春瑛進來催她吃午飯,才驚醒過來。春瑛見她臉色蒼白得象紙一樣,額間微微生汗,便皺皺眉,忍不住雞婆:“表小姐,如今身體不舒服,就要老實說,可別悶出病來。”又不贊成地看著她身上的衣裳:“菊兒沒侍候你換衣服嗎?大熱天的,表小姐不覺得熱?”霍漪勉強笑笑,隨口叫來菊兒,服侍自己換上家常紗衫羅裙,又洗了臉,方才帶著春瑛、十兒去老太太院裡吃飯。
吃過飯,老太太帶著一幫小輩回到花廳,歪在竹榻上,下半身蓋著薄薄的紗被,面前擺著兩張小几,一張設有爐瓶三事,另一張放了茶水和乾鮮果盤,背後有丫環不快不慢地打著扇子。老太太背靠藤枕,手持一柄玉如意,舒舒服服地聽著晚輩們說笑,心裡很受用。
但看得久了,她發現外孫女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臉色也不大好,心中納悶。這時,兒媳安氏過來請安了,她覺得有幾分掃興:“不是說有家務要處置麼?你這是吃過飯了?”
“是,媳婦兒吃過了。”安氏行了禮,才在旁邊坐了,陪著聊了一句,便抬眼瞥向霍漪,彷彿不經意地道:“前兒聽說外頭有人送信給外甥女兒,二門上的人偷懶,竟不查問明白就送進來了,我真嚇了一跳!從沒聽說有外頭不知底細的人往內宅送私信還送成了的,漪兒,可別是歹人在使壞吧?你姑娘家臉嫩,不好回絕,只管告訴舅母,舅母替你出氣去?”
霍漪頓時漲紅了臉,咬咬唇,才淡淡地道:“舅母說的話,漪兒聽不懂,幾時有不知底細的人給漪兒送信?”
“我是聽你的丫頭說的,難道有什麼不對?”安氏彷彿忽然想起什麼,“是了,我聽說那丫頭已被你攆出去了,可是犯了什麼事?我瞧她倒是個忠心知禮的孩子。”
春瑛眼睛都睜大了,這算是直接落霍漪的面子了吧?太太怎麼糊塗理直氣壯起來?二門上……難不成有疏漏?她拿眼角偷偷看了菊兒一眼。
菊兒憋紅了臉,上前一步道:“舅太太容稟,東兒原是摔了一件貴重的首飾……”
不等不同說完,安氏便打斷了她的話:“我在跟你家小姐說話,你一個丫頭插什麼嘴?!”菊兒頓時僵在那裡。
霍漪臉色紅得快要滴出血來,荊氏、宜君、惜君和範熙如見場面尷尬,也都不敢出聲。老太太不悅地咳了一聲,由丫環攙扶著直起身來,不耐煩地道:“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是霍家送來的家信!漪兒和她姨娘雖住在咱們家裡,卻也有自家的家務要過問,哪裡有什麼來歷不明的私信?!”
安氏雖不服氣,卻也只能恭敬地回答:“老太太,媳婦兒原也以為是霍家來的信,從不曾起疑,只是漪兒的丫頭……”
“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亂嚼舌頭,你就信了?!漪兒叫你一聲舅母,敬你是長輩,可到底還是親戚!你有空去管親戚家的內務,不如多花些心思去料理你兒子的婚事!如今新房也建好了,傢俱擺設什麼的可都採買好了?敞哥兒獨自一個住在外書房的小屋子,大熱天的覺都睡不安穩,真真可憐!你不如早些在新院子裡收拾出一個廂房來,讓他搬回去住是正經!”
安氏彷彿吞了只蒼蠅般,硬著頭皮應了,暗地裡卻拿不善的眼光斜了霍漪一眼,被春瑛看了個正著,不由得打了個冷,心下有些不好的預感。
老太太又安撫霍漪幾句,便道:“你身邊既然少了一個人使喚,怎的不告訴外祖母一聲?我好找人補上。”隨即指了一個叫暖玉的二等丫頭給她。
霍漪謝過外祖母,重新坐下,雖有範熙如和宜君湊趣,盡力讓氣氛恢復到原本的歡快,但安氏板著臉坐在那裡,眾人怎麼也輕鬆不起來。老太太掃興之極,又覺得困了,便索性讓大家散了,自行回屋睡午覺去。
暖玉跟著霍漪回了小院,春瑛冷眼看著,覺得她倒是個沉靜又知道分寸的人,而且眼神很正,不是那種會耍小心思的,便暗暗鬆了口氣。不過暖玉跟她們並不是太親近,有些端著,當太太安氏的丫頭過來召人,或是問話時,有她在場彈壓,來人也不敢太過分,讓春瑛十兒等人如釋重負。因此,儘管暖玉還是那副冷冷的模樣,眾人也愛跟她說話相處,甚至有人拿她的名字來說笑,說她不該叫暖玉,反而該叫冷玉才是,她聽了,也只是淡淡的,並不著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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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的刁難貌似告一段落了,但霍漪心中仍有根刺在,青姨娘更是不停地回想是否有任何疏漏之處,可有留下物證或痕跡,菊兒甚至親自到二門上找霍家家丁打聽,東兒回去後都做了些什麼。春瑛和十兒私下說起,也有幾分擔心,萬一叫太太知道了實情,她們兩人也算是幫兇了,可別惹來禍事才好。
又過了幾日,霍家二太太張氏帶著小嗣子上門來了,先是在老太太面前說了一會兒話,當霍漪帶著菊兒和春瑛趕過去時,張氏只是笑吟吟地盯著她瞧,看得她有幾分不安:“嬸孃看我做什麼?”張氏又笑了,卻不說話。
老太太暗暗嘆息一聲,臉上重新掛上笑容,道:“有人上門向你叔叔提親呢,正是你娘從前提過的顧家,那位顧大人還留著你爹生前的一封信,請你叔叔將你許給他兒子。你叔叔……已是應了。”
霍漪怔住,睜大了眼。春瑛也愣住了。那位二老爺……這就答應了?!
春瑛迅速望向霍漪,有些反應不過來。
為了能擺脫侯府安排的聯姻,跟顧家少爺成功訂親,霍漪和青姨娘費了多少心思呀?又是私密通訊,又是攆走貼身丫頭,又是到老太太跟前演戲,又是進宮求皇后賜婚,結果諸多計劃才剛有了眉目,顧家那頭就已經把婚事定下來了?!
霍二旁爺怎會這樣爽快?他雖然自恃清流,極少與侯府來往,但對於侄女與侯府嫡子的婚事,也是心裡有數的,沒說贊成,但也沒反對,畢竟這裡有長嫂李氏的關係在,慶國候又是位“忠君派”。顧家雖是他亡兄舊友,但既無婚約,又沒信物,加上是新相識,他怎麼會沒問一聲霍漪和侯府的意思就答應了?莫非顧家老爺有什麼絕招?
霍漪同樣震驚非常,她那一瞬間的茫然似乎讓老太太的心情稍微好了些,抬手招她過來坐在身前,慈愛地安撫道:“事情雖說定得急了,但你叔叔也是深思熟慮過的。那顧家聽說跟你們家也是極熟的,想必他家孩子的性情你也聽說過?青姨娘倒提過幾句,說是個極聰明懂事知禮的好孩子,又才高中了二甲傳臚,可見才學也是極好的,並不辱沒了你。聽你家二太太說,原是你父親當年和顧大人通訊時,說好了要結親的,只是後來分隔兩地,你父親又沒了,才耽擱下來。那位顧大人隔了幾年,才得了機會回京述職,剛到吏部報備,便拿著信到你叔叔家去了,他知道你還未許人家,也大大地鬆了口氣呢。你叔叔也是在那時候,才知道當年你父親替你議過這一門婚事。”
張氏在旁笑道:“我們因未曾聽嫂嫂提起,也有些半信半疑的,但老爺看了顧大人拿出來的信,才知道是真有此事。再看日子,那信正是在兄長亡故前一個月寫下,聽顧大人說,足足在路上轉了兩個多月,才到了他手上。恰逢那時雲南有動亂,顧大人忙完公多,才得空派人送回信,誰知到了南京,兄長已經去了,嫂嫂與侄女兒又回了京。他家原先還以為幾年過去,侄女兒必定已經定了人家,還在惋惜沒了一位好媳婦兒呢。他家哥兒本年進京趕考,聽說侄女兒就寄住在府上,並未出嫁,便立刻送信回家。正好顧大人要入京述職,就立時趕了過來。”她嘆了口氣,望著霍漪道:“可見姻緣真是天定的,既然是兄長的遺願,你叔叔和我少不的要替他辦好。你放心,顧家的孩子我們已是細細看過,確是個好的。”
霍漪紅了臉,低下頭絞帕子不說話。春瑛站在她身後,心中暗暗叫好。那位顧大人看來也不笨嘛,其實早年間他和霍家姑老爺既然有意結親,信件裡難免會提到幾句,拿來做婚約的實證,只要一句:“守信”的牌子壓下來,正好能說動性子清高的霍二老爺。顧公子是新科進士,家裡也是讀書人家;跟祖上以軍功封侯、財大氣粗卻無功名在身的侯府嫡子相比,自然更合霍二老爺的脾氣。
老太太見霍漪臉紅,便笑道:“女孩兒臉嫩呢,二太太饒了她吧?”與張氏相視一眼,捂嘴笑著打趣霍漪幾句想,她才靜下來,想了想,正色道:“二太太,照理說,漪兒既定了親,就該回家中待嫁。但漪兒的母親去得早,她又在我身邊陪了幾年,我實在捨不得她,不如就讓她暫時留在咱們家裡,再陪我些日子吧?”
“這……”張氏猶豫了,老太太的話雖然有理,但霍漪畢竟是霍家的女兒,他們霍家又不是小門小戶,哪有讓女兒到別人家待嫁的道理?何況出嫁的日子總要看顧家的意思。